倘在平時,苗盛如此熱情,又讓他在如此錦繡房中養傷,他必定感激不盡,但這三日他頗聽梁瑛說了些他的事,已生防備之心。 據梁瑛所說,苗盛原是四神宗門下,水天境修為,精通煉屍驅鬼之道,手底下不知有多少條人命,隻是後來犯了門規,被趕出四神宗,之後不知認識了什麼人,便跑來赤火灘做了守城班頭,為人極為殘忍,嗜殺成性,府裡丫頭死在他手下的不知凡幾。 好在對梁瑛還算不錯,暫時還沒殺她。 “嬌奴,去整些好吃好喝的來,今兒我陪你蕭老爺好好喝兩杯。”苗盛向門外喊了聲。 “是!老爺!” 門前閃出那晚闖進裡屋的美艷女子,她滿臉堆笑,瞥了蕭鈞一眼,向苗盛問道:“老爺,可還有別的吩咐?” 苗盛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把幽奴還有茜奴叫過來。” 嬌奴甜甜應了一聲,離去了。 片刻,美味佳肴,珍饈美饌如流水一般端了進來,接著幽幽和另外一個身姿玲瓏的少女走了進來。 幽幽看到蕭鈞,稍稍怔了怔,瞥了梁瑛一眼,臉色瞬息恢復正常,款款行到桌邊,恭敬跪下,嬌聲道:“幽奴見過老爺,蕭老爺。” “瑛奴,幽奴,你們陪著蕭老爺!”苗盛喝道。 二人應了一聲,坐到蕭鈞身邊,即向他身上偎去,蕭鈞想要躲避,左邊肋下被幽幽狠狠地掐了一把,右邊則被梁瑛輕輕捏了捏。 蕭鈞頓時明白二人是在提醒他,但提醒什麼,他心裡還有些迷糊,納悶之際,二人已經一左一右偎入他的懷中。 溫香軟玉,媚眼如絲。 蕭鈞好像懂了些,而一張臉也從耳根子紅起,漸漸蔓延所有。 這時,左邊被幽幽掐的地方又被溫柔地揉了揉,那手……應該不是幽幽的。 梁瑛怎麼知道幽幽掐了自己一下? 蕭鈞心裡迷惑,但想兩人恐怕逢場作戲久矣,彼此必定默契無間,想到此處,他心中暗暗一嘆。 “蕭兄弟看著有些不開心啊,可是兄弟哪裡招呼不周?”苗盛笑道。 蕭鈞忙道沒有,並感謝一番。 苗盛看出他有些心神恍惚,怪笑一聲,道:“瑛奴,還不好好安慰安慰蕭老爺。” “是老爺!” 梁瑛低低應了一聲。 “安慰?” 蕭鈞還沒回過神來,自己腰就被梁瑛緊緊摟住,然後右邊臉頰被梁瑛親了一記。 蕭鈞腦中轟地一聲,似有什麼東西炸開,他愣了片刻,緩緩轉頭望向梁瑛。 梁瑛的眼神有些奇怪,看著深情款款,但隱隱有淚水,看著像是悲傷,嘴角翹起,又似喜悅,頭已經移開,手卻用力摟著蕭鈞的腰,指甲仿佛要掐進肉裡。 蕭鈞從沒見過這種眼神,他不知這眼神是什麼意思,但他的心仿佛突然被觸動了。 那種觸動不是陡然被梁瑛親了一下之後的心猿意馬,或者什麼沖動熾烈,而是一種平靜,一種憐惜。 “哈哈,還是蕭兄弟手段高,嘿嘿,高!” 苗盛哈哈笑道。 蕭鈞不知苗盛說的手段高是什麼意思,不過,他也無暇細想,因為苗盛已經端著酒杯站起來了。 “我苗盛為人放蕩不羈,玩世不恭,好酒也好女人,不是大家口中的好人,不過,我平生最敬的就是敢抗上,敢講真話的硬骨頭,尤其像蕭兄弟這樣的人,我最為佩服,來,蕭兄弟,咱們乾了這一杯。” 苗盛端起酒杯就喝。 “苗大哥且慢,我……我……怎麼了?” 蕭鈞滿臉疑惑。 “你看看他,自己是真人善人還不自知了,嬌奴,你告訴蕭兄弟我為何敬他愛他。”苗盛也不管蕭鈞,仰頭一飲而盡,然後靜靜望著嬌奴,饒有興致。 “大庭廣眾之中,同宗威逼之下,依然敢說出真相,直指李進栽贓陷害,替王乃武力證清白,這份勇氣,這份豪情,雖千萬人吾往矣,不過如此,這正是我家老爺敬愛蕭老爺之處。” 嬌奴說完,退後幾步,向蕭晏斂衽行了一禮,神色肅然。 蕭鈞恍然,想起葉城的一幕幕,他忽然心中感動,大有茫茫人海遇一知己的感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待要再謙遜感謝幾句,左腰又被幽幽狠狠掐了一下。 蕭鈞估計這一下應該被掐出血來了。 疼痛讓人清醒,剎那間他想起梁瑛給他說過的關於苗盛的事。 殺人如麻,驅鬼煉屍。 不過,最終,蕭鈞仍然站起謙遜了幾句。 就是這幾句讓他明白了什麼叫言不由衷,逢場作戲。 恍惚間,他覺著自己有些懂了。 苗盛不是好人,要明白他的意圖,自己要先學會偽裝。 觥籌交錯,倚紅偎翠,輕歌曼舞,羅衣盤旋,在四周的香氣和酒氣侵襲下,蕭鈞漸漸有些迷糊了。 熱鬧,熱烈,還有歡樂,有一剎那,他覺著這樣也挺好的。 好在幽幽時不時會掐他一下,並且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所以蕭鈞還清醒著。 酒筵總有結束的時候,二人在虛與委蛇小半個時辰之後,苗盛忽然拍了拍手掌。 然後,所有的女人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苗大哥……” 蕭鈞一臉訝然。 他三個字剛說出口,苗盛就噗通一聲跪倒在蕭鈞麵前,抱著他大腿嚎啕大哭,口中不斷說著:“蕭兄弟,救救我……救救我……” 苗盛淚流滿麵,神色真摯,不似作偽,蕭鈞頓時起了惻隱之心,急忙道:“苗大哥,有什麼話起來說。” 也許苗盛虛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許苗盛毒辣,但他終究把自己從費笑的鞭下救起,又給自己治傷,還好吃好喝伺候著,自己現在活蹦亂跳還活著,多虧了他。 不然,依照梁瑛的說法,自己此時已經被送去野人穀挖石頭了。 當然,更可能的是,這會兒已經死了…… 蕭鈞扯了半天,苗盛也不站起,他又哭哭啼啼好一會兒,才止住哭聲,然後道:“不瞞蕭兄弟,哥哥我修了些驅鬼煉屍之術,這些玩意自然不登大雅之堂,不過,兄弟,你可知我為何要修習這等陰邪法門?” 蕭鈞脫口道:“為何?”他素來不喜驅鬼煉屍之道,言語之間輕蔑之色流露無疑。 苗盛假意低頭抹淚,眼中卻閃過一抹狠厲之色,心中暗道:“看他模樣毫不吃驚,莫非他早已知道我精通驅鬼煉屍之術……嗯……糟糕,定是那賤人已經說過此事,哼,她好大的膽子,唉,這下卻有些難辦了。” 他稍一猶豫,嘆了口氣,自顧自站起,說道:“蕭兄弟,我讓你見個人,你自然就知道了。” 拍了拍手掌,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個女童,約莫七八歲,眉心點個紅痣,粉雕玉琢,煞是可愛。 不過,她自進來後,雙目不眨,眼睛發直,臉上看不出半點生氣,就像是具行屍走肉一般。 苗盛走過去牽她手過來,嘆道:“蕭兄弟,這是小女環兒,想必你也看出她神智有些不清,說來你恐怕不信,我這女兒自幼聰慧過人,過目不忘,隻是後來發生了一場變故,才變成這幅樣子。” 蕭鈞眉頭微皺,問道:“什麼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