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轉瞬即過,東方將白未白。 “你們這幫孫子,太陽都快到頭頂了,還在這睡大覺,快起來乾活,不然老子送你們去見閻王。” 彭老六破鑼般的聲音劃破寂靜,他揮著鞭子,一瘸一拐走下石階,時不時地咧咧嘴。 有相熟的漢子笑道:“六爺,怎地?昨晚用力過猛傷著胯了?” “去!去!去!” 彭老六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目光遊走,待看到蕭鈞,眼中閃過一絲怨恨,咬了咬牙。 不一會兒,甲字坑內,重又熱鬧起來,找鐵錘的找鐵錘,搬石頭的搬石頭,坑內叮叮當當響起各種聲音,蕭鈞也揉著眼睛站了起來,還沒定神,就聽不遠處傳來哭聲,瞥眼見一個身材瘦弱的漢子跪在一具屍體前痛哭流涕,而那業已死去的人赫然是昨晚毆打葉昂的莽漢。 “這鬼地方奇怪的很,有的人麵黃肌瘦卻能一直活下去,有的人龍精虎猛卻會突然暴斃,唉,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張青望著那莽漢搖了搖頭,神色黯然,不知是心生悲憫還是兔死狐悲。 蕭鈞苦笑一聲,沒有說話,心知此事關係到天地元氣,先天後天之別,這等修行之事,張青自然不知,他也不解釋。 莽漢旁邊那人哭聲剛停,遠處又有哭聲接二連三傳來,蕭鈞扭頭一瞧,見怕不有二十餘人在夜中死去,而死者都是青壯之人,他暗暗嘆息一聲,心頭沉重無比。 “姓彭的過來了,小心。” 張青湊到蕭鈞身前,啞著嗓子低聲道。 蕭鈞嗯了一聲,目光微斜,瞧見彭老六氣勢洶洶地行了過來,他皺了皺眉,目光一掃,這才注意到葉昂還躺在地上,正要喊他一聲,葉昂卻掙紮著站了起來。 “姓遊的,陳老爺說北邊的陰氣有些不穩,需要多弄些日曜石,因此每人一天多加五十擔,你力氣大,你就多挑兩百擔,共計三百擔,知道嗎?” 彭老六說的唾沫星子亂飛,忽見陳池負手走下坑來,眼皮一跳,急忙一瘸一拐走到陳池麵前,口呼老爺。 陳池打量四周,哼道:“這麼多死屍,也不知收拾,倘若發了臭,讓大家染了病,如何是好?” 彭老六忙道:“老爺教訓的是,這就收拾,這就收拾。”隨手指了幾個人,示意將屍體搬走。 “趁著早晨涼爽,將這幾日的屍體都送到狐絕嶺去。” 陳池又吩咐一聲,指著蕭鈞道:“聽說你力氣大,運送屍體正合適。”說著向蕭鈞使了個眼色。 蕭鈞心知有異,躬身聽命。 天蒙蒙亮,蕭鈞和幾十個漢子就推著裝滿屍體的木車離開甲字坑,蕭鈞生怕葉昂留在此地會受欺負,便要帶著他一起去,陳池裝作訓斥幾聲,也便應了。 臭氣熏天,驚悚恐怖,蕭鈞推著木車,一路行去,心中之五味雜陳自不待言,而其他眾人看到木車也紛紛躲避,大叫晦氣。 行出二裡,迎麵見一隊隊兵士行來,人數之多,遠勝昨日,蕭鈞見了暗暗吃驚,頓時明白陳池為何讓他大清早去運送屍體,想來他早已獲知消息。 蕭鈞急急在臉上抹些灰土,悶頭推車,偷偷打量,見一眾兵士看到木車,紛紛繞路,心中暗喜,走出十幾丈,忽聽一人道:“站住!” 蕭鈞聽到這聲音心頭一震,暗道一聲:“韋學正。” 果然,走過來的正是韋學正。 蕭鈞斜他一眼,眉頭一緊,握住了袖中的匕首。 “嘿,死瞎子,你還活著。” 韋學正的聲音透著好奇。 聽了這話,蕭鈞暗暗鬆了口氣,心想:“原來他找的是葉昂。” 葉昂望著韋學正,啊啊嗚嗚幾聲,退後幾步,再不說話,想是心中畏懼。 韋學正罵了一聲死瞎子,轉身要走,忽然停住,上下打量蕭鈞一眼,嘖嘖道:“你這人倒有些像姓蕭的,轉過頭來。” 蕭鈞心中怦怦亂跳,握緊匕首,正猶豫要不要轉身,突聽一聲尖叫,隻見木車屍體堆裡跳起一個白衣人,頭發披散,口吐白沫,哇哇亂叫。 “詐屍了!” 霎時間四下裡像炸了鍋一樣,人人奔走,哭天喊地,而韋學正早就跳著腳跑了。 混亂之際,白衣人突然蹦到蕭鈞身邊,低聲道:“快走,去狐絕嶺。” 蕭鈞雖也吃驚,卻不害怕,凝目細看,見眼前這人竟是餘厚,他心思急轉,道聲多謝,急忙扯著葉昂向狐絕嶺方向逃去。 “造孽啊,裝鬼救妖怪。” 餘厚肩不搖,腿不曲,在一片叫喊聲中,一蹦一蹦向遠處行去,而他去的方向,正好護著蕭鈞逃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蕭鈞和葉昂一路匆匆,專走偏僻處,避過幾隊兵士,黃昏時候,有驚無險來到了狐絕嶺,此時,天地冥暗,暮色深重,狐絕嶺許多地方都被紅霧籠罩,偶有幾聲怪叫響起,顯得陰森恐怖。 蕭鈞聽眾人說過狐絕嶺紅霧的厲害,知道除非是身染重病,無藥可救,否則絕少有人敢晚上來狐絕嶺,因此一路上山也小心翼翼,他也知,陳池若非迫不得已,絕不會讓他上狐絕嶺躲避,不過此地雖然兇險,卻涼爽無比,二人上山感受到陣陣涼意,都心中暢快。 狐絕嶺山路崎嶇,又有紅霧,二人走了一會兒便迷了路,路過一處山穀,嗅到一股極濃重的血腥氣,二人都大吃一驚,當下走進山穀,見不遠處三三兩兩擺放著幾個破舊木車,而地上則堆滿屍體,往裡看,則密密麻麻都是骸骨,不計其數,蕭鈞突地心底發涼,扶著一個大石,喃喃道:“是了,野人穀死去的人都會被運送到這裡來。” 他不願再看,轉頭離去,行了片刻,又嗅到血腥氣,這卻是一塊平地,地上也堆滿屍體,不過此地屍體像是剛死,屍體也少一些,蕭鈞看了一眼,便要離去,去聽葉昂嗚嗚啊啊叫了兩聲,聲音充滿驚駭,急忙轉身,就見地上冒起血光,血光之下,地上屍體緩緩滲出血來,旋即滲入山石間,片刻眾多屍體便乾癟無比,就像是被吸去了精血一般。 蕭鈞看到這一幕驚駭無比,怔怔看了許久,才掉頭離去,忽然間,他明白,阻擋歸墟陰河的法陣為何名叫血魘絕陰陣了。 需要血,所以要死人,需要石頭,所以要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