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意識網絡，蜂群最重要的技術，高級格式塔文明的基礎，幾乎所有技術都與意識網絡有關。 　　這裡普林蜂群的所有物質思想集體，這裡就是一個獨立的世界，這裡是貝爾姆永恒帝國的天機工程之一，也是生命之樹鏈接的端口中樞。 　　很難想象如何才能建成一個近乎無視時空的“意識網絡”，大概隻有遙遠歷史上存在過的神級文明做到了這一點，蜂群集體意識並不是那麼簡單就能製造出來的。 　　交織的所有蜂群個體意識，無論是什麼級別都會交匯在這裡，不管是死亡還是未死亡的意識，都可以穿梭在意識網絡內。 　　同時，意識網絡也是蜂群最重要的戰爭兵器，可以在短時間內朝某地投送大量實在物質，起到後勤保障，戰爭運輸，動員計劃的作用，在星海戰爭中相比一般文明的運輸手段占據絕對優勢。 　　人有兩次生命，一個是生物學上的生命，一個是精神上的生命，生物體死後一段時間，還會有很多人懷念逝去者。 　　但如果某天再也沒有人記得逝去的人，那麼在精神上，這個人也就徹底死去了。 　　蜂群認為在一般情況下，生物體死亡以後不會有什麼靈魂繼續存在，死了就是死了，精神會與肉體一同消失。 　　不管生前有多少執念，多少豐功偉業，多少奇思妙想，在大宇宙規律下也都會一起消散，再也不會有這樣獨特的思想和精神，大腦即是靈魂，大腦死去，思想和精神會一起消失。 　　靈魂備份可以讓人死亡後，來到這個世界，也就是蜂巢意識網絡。 　　思想和記憶在失去了生物體的大腦後，仍能在意識網絡裡借助“服務器”的方式保存，這樣就能保證“靈魂”不消失了。 　　副靈魂在服務器中一般處於休眠狀態，隻有在主靈魂消失的情況下，才會喚醒這個跟主靈魂完全一致的副靈魂。 　　永生奇點的意義大概如此。 　　當然了，如果出現蜂群子個體意識脫離蜂巢意識網絡的情況，這屬於失控叛逃行為，一般情況下將被主腦或主腦授權的督察官處理抹殺。 　　沒有任何子個體能脫離蜂群控製，蜂群即主腦，子個體和督察官即是主腦身體和意誌的延伸，這樣的文明，集權程度是人類政體不可能達到的。 　　…… 　　死亡之後，最初的時間裡，可莉莎久久望著眼前的地平線，原來碧晶環說的靈魂備份是這個意思。 　　那天邊的亮白色弧光給人一種家的溫暖，雲朵也是暖白色的，而自己腳下是茫無際涯的海水，浸染了陽光以後也看起來清澈見底，清風徐來，水波不驚。 　　讓她困惑的是，自己站在海上，卻完全沒有下沉的跡象，也看不到自己的腳，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 　　可莉莎琢磨半天後，還是搞不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到底算是死了，還是沒死，無奈的看著四周的美景。 　　按照碧晶環的說法，自己可能是借助備用靈魂繼續存在的狀態，隻能說身體死了，但靈魂沒死。 　　也就是說自己現在是“鬼”。 　　可莉莎真的有點好奇，自己目前是什麼狀態，不過這裡沒有鏡子，水麵也沒有她的影子，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的狀況。 　　在提供一具新的身體前，她就隻能在蜂群的意識網絡裡遨遊。 　　就是那件衣服可惜了，安娜特地給自己選的，可莉莎莫名緊張的想到了另一個問題，自己一會兒復活的時候該不會沒有衣服吧？ 　　導師說過，越怕什麼就越可能來什麼，這麼想就愈發不安了。 　　突然，眼前天旋地轉，意識很快從網絡中被剝離出去，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在把自己所在的世界拉遠，可莉莎腦海中響起一個清晰有力的聲音，“意識輸入完成。” 　　再睜開眼睛，已經在另一個陌生的艙室了，可莉莎困惑的眨了眨眼，伸出手，看著那白皙紅潤的手掌稍有恍惚，她試探著摸上自己的右肩，預料中的那股刀割般的觸碰刺痛並沒有襲來。 　　“源石……竟然不見了……”可莉莎瞪大眼睛，喃喃自語，眼神倏忽明亮起來，咬住下唇，眼角紅熱，好半晌說不出話。 　　她呆呆的緩了好幾分鐘，深吸氣又呼氣，心跳也越來越快。 　　五年了，那麼多個難熬的日日夜夜，那麼多個擔驚受怕的夜晚，還有無數次生不如死，疼昏過去的經歷，這該死的，該死的礦石病終於徹底滾出她的生活了！ 　　可莉莎笑了出來，蜷膝低下頭把臉埋在臂彎裡顫抖，有種喜極至泣的激動，眼淚在眸中來回打著轉，哽咽著忍不住爆了粗口：“媽的……碧晶環，你還真行，真行啊！” 　　她站了起來，還好，自己不是光著身子，看來蜂群相當人性化，這具新身體是自帶一件輕便的寬大白色外套，下身是帶鬆緊帶的的米色緊身褲，看起來就像是實驗室裡的實驗體一樣。 　　走出這個圓柱狀的艙室，麵前是一個像是休息室的大廳，空間寬廣，地麵的白色地板能反射出她的影子，這裡一塵不染。而距離艙室五十米左右，靠窗放置著一尊大方桌，四把椅子，透過那裡可以看到下麵的玻纖都市。 　　可莉莎再仔細觀察一下，那裡還坐著一個人，這裡原來是一個浮空的大透明球，用之前見過的那種浮空橋梁連接著。 　　空氣中傳來安靜的“滴滴答答”的電子韻律音，規則而安寧，可莉莎邁步朝著那尊桌子走了過去，注意到那裡坐著一個紅發薩卡茲少女，她在左手邊靠裡的位置，正托腮瞧著下方沉思著，桌子上有一壺茶水。 　　這裡也能泡茶嗎？可莉莎閃過這個念頭，很快便不在意了。 　　“史爾特爾？” 　　可莉莎輕聲說，在這裡見到她一點都不意外，她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痕，眼睛還是微紅，這讓她有些羞恥，無論如何，她都不想把自己的脆弱情緒暴露給眼前的女人。 　　史爾特爾回過頭，站起身看著菲林少女微笑：“坐吧，我們上次見麵也是大戰前的事情了。” 　　“來聊聊吧，這裡沒有其他人，李澄和斯維爾一會兒也過來，這兩年，你過得好嗎？” 　　她給可莉莎倒了一杯紅茶，聽說她在維多利亞挺喜歡這個的，現在也是當女皇的人，史爾特爾還擔心她喝不慣。 　　可莉莎緩緩點頭，不客氣的一屁股坐在軟座椅上，握住茶杯抿了一口，這香氣撲鼻的紅茶令她苦笑道：“不算太好，大戰這兩年是我最心力交瘁的兩年，在有人給我希望的同時，我的心又被揉碎了，扔在地上踩，一片都拚不起來。” 　　“1095年之前，我認為我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建立更好的世界，我可以拯救許多人，但大戰開始後，我開始相信命運了，我開始尊重規律，開始看淡死亡。” 　　“說到底，成千上萬的年輕人喊著可莉莎萬歲，走到戰場上去死，那又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可莉莎流著淚，把剩下的一點茶水一飲而盡，一口氣說了很多：“媽的，世界大戰……維多利亞，這些事我都已經不想管了，還得死多少人才能結束？” 　　“我隻想守護我喜歡的那些人，我要為那些支持我的貴族和我的朋友負責，他們能活下來，獲得幸福的結局就好，雖然在這個時代，看起來我們誰都沒的選。” 　　“艾伯圖不能，我這個維皇不能，導師和你也不能，我們早晚都得被大戰卷進去，然後打出個腦漿崩裂的結局，看著一堆人倒下才能算完事。” 　　“……”史爾特爾暗自神傷，舉起一隻手摸著額角，“你……變成這樣，是因為白鋒的事情嗎？” 　　“你以前可不會這麼說，或許已經在想該怎麼讓所有人都活下去了。” 　　可莉莎微微嘆氣：“是，以前的我很蠢對吧，到處奔走像個白癡一樣奉獻自己的愛與和平，最後被所有人當小貓耍。” 　　“至於白鋒，也隻是一部分吧，那是對我打擊最大的一件事，因為這件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塔拉人的，他們奪走了我僅剩的幸福，這個世界能毫無保留的去愛我的最後一個人。” 　　聽她這麼說，史爾特爾的心跟著絞痛起來，“但是你也給塔拉人建立了自治區？” 　　可莉莎微微偏頭，沉默幾秒，“……那不是我能決定的，維多利亞不再是一個依靠君主統治的地方了，我的第二帝國不會是一個依靠血統的鬼地方。” 　　“說謊，你在騙人！”史爾特爾忍不住笑了，她一眼就看出可莉莎那遊移不定的眼神，肯定是她極力推動的這件事，她就知道，眼前這個善良的少女，那份心思絕對是不會變的。 　　“你自己把權力交出去的，對麼？我想就算共和派給你十足的壓力，如果不爆發革命，皇帝也沒有理由放棄權力，共和製的推進，說到底不都是因為你嗎？”史爾特爾眨了眨眼。 　　可莉莎煩躁不堪，有些慌張，咽下一口苦澀的口水，她覺得現在不應該喝茶，應該喝酒：“那又怎麼？維多利亞大勢所趨，哪怕我堅持君主專製，難道要等市民軍像革了獅王的命一樣，再來革我的命嗎？” 　　“我不是傻瓜，史爾特爾，我喜歡許多人，有那麼多支持我的人，菲莉達……迷迭香，維娜，查爾斯，菲利克斯，韋爾和夏登，約翰，嘉維爾，布萊克……哪怕他們都想要我獨裁，我也不想那麼做，我們走過整個帝國內戰，擊敗了那麼多人。” 　　“我要對他們負責……對所有人負責，我……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他們出事了，不然我絕對會瘋的，我自己做不好所有事情。” 　　“君主獨裁，一個人的力量能把一個帝國推到哪裡呢？即便皇帝再優秀，第二代呢？第三代呢？每一代君主都能保證做到我這樣嗎？一旦不能，昨日的維多利亞內戰還會重現，這種輪回真是夠了！”可莉莎痛斥起來，漲紅著臉，情緒有些激動。 　　“維多利亞第二帝國可以有獨裁者，可以民主選舉，可以是任何形式！至少這些製度都是能者居之，能讓國家更好！” 　　“唯獨不能是貴族及君主，血脈是治理國家最差勁的手段，誰敢提君主獨裁，我就砍了誰！” 　　史爾特爾舉起茶壺嗬嗬一笑，驚訝於可莉莎的變化，她成熟了不少，思考問題也更實際了，換做以前，她絕對不敢對全部貴族出手，“還要嗎？” 　　“……不用了，你的紅茶很好喝。”可莉莎舒了口氣，這些年的壓力終於能吐露一些，看著史爾特爾眉頭微張：“抱歉，我有些激動了。找書苑ｗｗw.zhaoshuyuａn.ｃoｍ” 　　“沒關係，我們之間就不用說客套話了，想想在阿卡胡拉一起砍源石蟲的時候，還客氣什麼。” 　　一陣沉默，兩人無話。 　　“嗯……我和李澄有孩子了，是兩個，一男一女。”五分鐘後，史爾特爾糾結片刻，主動挑起了新話題。 　　可莉莎正無聊的擺弄著自己的手指玩，聽到這話愣了一下，隨後高興的抬起頭，目光澄亮的看向眼前的老朋友，“真的？” 　　“恭喜你啊史爾特爾……導師都沒跟我說過，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九月。”史爾特爾簡單一笑，又想起以前的事，如果當初李澄選擇了可莉莎，那麼現在還會不會有這兩個可愛的孩子呢，真是世事難料。 　　“嗯，我也有了一個男孩，我們都是當媽媽的人了，這是白鋒給我留下的。” 　　可莉莎思忖道，流露出無限希冀的眼神，溫柔道：“我叫他可鋒，把他看作是白鋒生命的延續和繼承，你知道我有多愛他，一但沒什麼事情，幾乎對他寸步不離，嗯，你知道失去權力對我可能不是壞事……我可以把更多的時間給他。” 　　“每次看到可鋒，我就……唉……我……我們向前……向前看吧？” 　　說著說著，可莉莎又有些難以抑製，語無倫次，聲音逐漸走形，心酸不已，立刻站起身單手捂住鼻子跑了出去，“嗚……嗚嗚……對，對不起史爾特爾，我出去一下！” 　　斷斷續續的哭聲從遠處傳來，史爾特爾陷入沉默，或許她心裡知道，可莉莎在為什麼而悲傷——白鋒永遠是她心底無法彌補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