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剛一走出,寶釵與秋兒她們便迎了過來。 寶釵看見沈沅背上的湘雲,心稍安了些,關切道:“雲妹妹無事吧?” 沈沅道:“被樹枝劃傷了腿,不便行走,別的倒也無礙。” “傷哪兒了?嚴不嚴重?”一旁秋兒聽了,也是關心湘雲,忙上前打量檢查起來。 盯得湘雲有些尷尬,原本蒼白憔悴的蘋果臉,忽而升起了淡淡的紅霞。 沈沅輕咳一聲,清聲道:“我們先出去吧。” 沒多會兒,尋找湘雲的那些護衛都回返,一行人便朝山坳出口而去。 湘雲依舊由沈沅背著,其他人也沒多想,眾人剛剛才經歷了生死危機,此時不會太在意這點小節。 而且,在場女眷大多嬌弱,現在已是精疲力盡,如何背得了湘雲,也隻好沈沅來背。 步行兩刻多鐘,就抵達了山坳出口。 卻見此時出口處,有一隊官兵正在巡查,為首之人乃東昌府守備徐勇,正與幾名護衛問話:“這些匪寇當真都是爾等所殺?” 護衛點頭道:“是的,大人。” 徐勇聞言,神色愈慎重了幾分,復又看了眼一地的匪寇屍體,其中一半都是身首分離,頗有些瘮人。 此刻巧好見沈沅江凡等人走了過來,護衛們麵露欣喜,恭敬打招呼:“沈解元,江公子。” “沈解元?”徐勇聽聞護衛所言,心下好奇,看向過來的江凡,問道:“本官是東昌府守備徐勇,你們是什麼人?” “徐大人......”江凡並未隱瞞,將他們的身份告知了這位徐守備。 徐勇聽了,頗感驚詫,眼前這些人的身份還真不簡單。 沒想到,這群人裡麵有金陵巡撫之子,金陵都指揮使忠靖侯之侄,還有金陵省的新科武解元..... 在得知這裡的匪寇,一半是被這位武解元梟首時,他更是驚得良久不語。 有腰牌為憑,徐勇並未懷疑沈沅等人的身份,又寒暄了幾句後,便讓他們離去。 沈沅他們回到河邊樓船,之前被匪寇鑿沉了一艘,現在還剩兩艘。 好在這兩艘船還完好無損,並未遭到破壞,隻是裡麵顯然是被人搜檢過了,桌椅等物已是亂七八糟,花了大半個時辰,才收拾妥帖。 江凡領著大部分護衛上了江家樓船。 沈沅帶了幾人進入薛家樓船,與薛蟠等人待在一樓。 湘雲和秋兒則依舊與寶釵待在二樓,剛險裡逃生,幾個少女一起說說話,會安心些。 姑娘們在山坳裡躲躲藏藏,折騰了半夜,身上多少有些臟,自是要梳洗一番的。 一扇屏風後,湘雲正在臥榻旁解著衣裳,準備擦洗身子。 看著身上破損的衣衫,有好幾處都露著白皙..... 讓少女芳心生出羞意,也不知是否都被沈大哥看了去? 等等..... 腿上纏著的絲帕...... 好像不是她的..... 湘雲一時如遭雷擊。 那少年幫她包紮過? 她腿上的傷口在大腿極靠裡的位置,那豈不是說,女孩家最私密的地方也被那少年瞧了去..... 還有..... 湘雲這時才發覺,自己裡褲有一股淡淡的異味,分明是.....她什麼時候..... 一連串的後知後覺,讓少女腦中一片混亂,如在夢境。 丫鬟翠縷見湘雲怔怔出神,如靜止一般,便伸手在湘雲眼前晃了晃,喚了聲:“姑娘,沒事吧。” 湘雲被翠縷從思緒中喚醒,倏而清秀玉容滿麵紅霞。 ...... 薛家樓船一樓,沈沅與薛蟠擠在一個房間內,裡麵隔出了兩張臥榻,每人一張。 似察覺到沈沅還未入睡,薛蟠側過一顆大腦袋,訕訕笑道:“沈兄弟好生勇武,著實讓我佩服的緊。” 沈沅正閉目養神,聞言,並未睜眼,清聲道:“薛兄何出此言?” 薛蟠見沈沅回應,心中歡喜,語氣崇敬道:“早在金陵時,我就多次聽過沈兄弟的大名。 兄弟斬賊首,殺寇百人,後又百步騎射,輕取武解元,再後來,又一詞驚艷了中秋詩會。 今晚更是一個人殺了那麼多匪寇,把我們救下來....” 聽著薛蟠如數家珍,講述著自己的過往事跡,沈沅心頭有些古怪。 他印象中,薛蟠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現在聽其說話,怎麼還有點文縐縐的味道,他都懷疑有些話是不是寶釵說給薛蟠聽的。 “這些薛兄是從何處聽來?” “我聽妹妹說的。” 沈沅:“......” 果然,薛蟠在家足不出戶,平日應該也不會看什麼小報,估計就是在家聽寶釵講的。 至於寶釵為何說這些,多半是為了給沈沅提親做鋪墊,多了兄長的支持,婚事會順利很多。 對薛蟠此人,沈沅說不上有什麼好感,卻也談不上多厭惡。 首先,此人的品行肯定是有瑕疵的,所謂呆霸王,呆者,少思少慮也,霸者,意氣用事。 說白了,這人就是個極容易沖動的愣頭青。 或許是因為有賈府一些醃臢紈絝的襯托,沈沅覺得,薛蟠還算入目。 譬如說秦可卿死後,賈珍嫌家裡準備的棺薄,薛蟠知道後,立刻取來一副極品好棺木,送給賈珍。 再有就是,調戲柳湘蓮不成,反被灌糞水,出京做生意結果被強人打劫,又被柳湘蓮救後,薛蟠感其恩重,義結金蘭。 待柳湘蓮和尤三姐訂親後,薛蟠忙裡忙外,操持著給他買房置家當,準備婚禮,擇吉迎娶,不想柳湘蓮悔婚,尤三姐自盡,柳湘蓮出家遠行後,通本紅樓錦繡人物,也隻有一個呆傻的薛蟠哭的一塌糊塗,還不死心,帶人四處去尋。 以前讀紅樓,其實真沒覺得薛蟠好。 可之後又讀,發現這貨怎麼還成了紅樓裡的亮點人物了? 至少,他是個有義氣之人。 當然,後麵他虐待香菱這事,卻也讓沈沅心裡感到不舒服。 “香菱現在如何了?” 薛蟠本來還在念叨著沈沅的英勇事跡,忽而聽到少年問起香菱,先是一愣,旋即轉為驚訝。 “沈兄弟怎麼知道那丫頭?” 沈沅並不拐彎抹角,直言道:“我不僅知道香菱,我還知道馮淵....” 薛蟠聞言,心中駭然,沈沅知道他打死了馮淵? “沈兄弟,你.....” “我沒別的意思,更無意揭發你,隻是.....那香菱是我的一位故人之女。”沈沅胡謅了一句,隨便找了個由頭,關心下香菱的狀況,這姑娘實為可憐。 薛蟠默然了下,也沒多想,便道:“原來是這樣啊,那丫頭是我從一個拐子那買來的,原名喚作英蓮,我妹妹見她可憐,死活不讓我碰,還改名香菱,現在在我媽跟前伺候。” 沈沅聞言,對此也算鬆了口氣,香菱的命運可能已經被改寫。 寶釵或許是因為之前敖門寨的事情,對香菱生出了同理心,所以強勢護著香菱。 “那丫頭身世可憐,不該再遭受欺淩。” 沈沅又說了一句,便不再繼續此話題。 有寶釵護著,薛蟠打消了霸占香菱的心思,也不願多提。 房間沉寂了一會兒,薛蟠臉上又換上了笑容,問道:“沈兄進了京城,可有落腳的地方?” “應該會住客棧。” 薛蟠感覺沈沅語氣隨和了一些,笑道:“我家在京裡也有幾處房舍,沈兄不如且先住著,總比客棧寬敞些。” 沈沅聞言,眸光微動,試問道:“薛兄....你們進京打算住在何處?” 薛蟠悻悻道:“我是想著住自家房舍的,可母親說,此去拜會姨父家,姨媽必會苦留我們,若顧自己去住,豈不使人見怪?我現在正愁著呢,住進了姨父家,又多了人管轄著,不能任意揮霍揮霍。” 看來,薛家進了京,還是會住進賈府。 這高門大院的,怕是比金陵更難見著寶釵了,沈沅思忖著辦法。 ...... 聊城官家渡口被劫,震動了整個山東,讓當地的官員們頗感壓力。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官軍在運河沿岸,加大了巡查和防護力度。 沈沅一行,再沒有遇到什麼突發情況。 元禎十六年,十月十五,樓船駛離了山東境內。 於十月二十二,順利抵達神京。 進城後,江家兄妹帶著護衛,尋客棧落腳。 沈沅送湘雲與寶釵一家,前往賈府。 神京城,寧榮街,敕造榮國府。 亭臺樓閣,朱簷碧甍,飛簷鬥拱,崢嶸軒峻,不愧是百年公府。 薛姨媽與寶釵湘雲,被王夫人迎進了榮慶堂。 沈沅與薛蟠則是由小廝領著,前往賈政書房。 這是沈沅第一次進入榮國府,這座承載著金釵姑娘們命運的紅樓,終於在他麵前慢慢揭開麵紗。 沈沅二人入得書房,見著賈政,便問了一禮。 “蟠兒見過姨父。” “沈沅見過伯父。” 賈政抬頭看著麵前的兩個年輕人,略作打量,根據方才對方的稱呼,對應了下兩人的身份。 十數日前,賈府就收到薛家和史家寄來的書信,便得知了沈沅護送薛家與湘雲入京的消息。 “坐吧。”賈政說著,又吩咐下人看茶。 他看了眼薛蟠,見自己這個外甥坐在椅子上,屁股下恍若有蒺藜一樣,時不時歪扭一下,並無儀態,心中幽嘆,道:“姨太太上了春秋,你又年輕不知世路,在外住著恐生出事端,府上東北角上有個院子,一所十來間房,白空閑著,讓人打掃了,給你們住了甚好。” 薛蟠聞言,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心中卻還是一沉,又無法相拒,隻好大腦袋點了點,道:“但聽姨父安排。” 賈政頷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再看這紈絝外甥,轉頭看向沈沅,見少年生得芝蘭玉樹,神色沉斂,儀表不凡。 沉吟道:“忠靖侯的來信,我看了,他對你可是不吝贊賞之詞。” “史侯過譽了。” 賈政道:“那首臨江仙是你臨場所作?” 史鼎在信中,多次誇贊沈沅是軍武奇才。 然賈政對此卻並不在意,反而對那首臨江仙頗有興趣。 這也好理解,所謂缺什麼才會重視什麼。 於賈家而言,並不缺少軍隊裡的人脈,反而是對文仕之才,極為渴求。 沈沅默然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賈政喝了口香茗,撫須道:“你能做出此詞,應頗通文理,何故棄文從武?聽說你還是文舉秀才?” 沈沅聽出賈政話語裡的規勸之意,平淡道:“每個人都有自己適合的路,沅之路,在武不在文。” 所有賈府男丁中,賈政算是言行較為正派的,隻是能力平庸,隻憑蔭封,得了個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 時下大周,文尊武弛,即便賈政出身頂級武勛之家,他也仍希望府中能有人以科舉入仕,想來當初毫無保留的幫助賈雨村也是出於此心。 賈政聞言,雖覺得有些可惜,卻也不再多言,畢竟這少年與他賈府沒有任何乾係。 “這一路上,你們還順遂吧?” 沈沅未及開口,就聽一旁的薛蟠興奮起來,將一路見聞,尤其是聊城遇險之事,詳細說了一遍,話語中無不表現出對沈兄弟的敬服。 賈政聞言,亦覺驚詫不已。 ......
第二十六章 沈沅1進榮國府(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