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瑩剛與天賜返回春鶯閣,正要請天賜入閣拜茶,不料夏子龍飛身而來,傳了閣主之命。婉瑩心中咯噔一下,已經猜出七八分。她握著天賜手,淺笑道:“你先去,我等下幫你解圍。” 天賜忐忑不安,艱難邁進了養心閣。見一個老者背手麵北,盯著墻上圖畫出神,他也忍不住抬眼望去,隻覺九州圖氣勢磅礴,暗暗震驚。察覺老者氣勢不凡,暗忖此人定是閣主夏妙玄。 旁邊夏子龍躬身道:“啟稟閣主,聖童到了!” 夏妙玄頭也沒回,隻是抬手道:“下去吧!傳命下去,除了小主外,任何人不見!聖童坐吧,待本主看完圖,再招待你。” 天賜不敢落座,靜靜站在一旁等待。 夏妙玄察覺異常,回頭笑道:“聖童坐吧!本主忙於政務,一直脫不開身,沒有為聖童接風洗塵,望聖童勿怪!” 天賜恭敬道:“豈敢豈敢!閣主日理萬機,區區在下,不敢勞閣主大駕!再說之前小主已經為在下接風,在下感激不盡,不敢有其他奢求!” “奢求?”夏妙玄似笑非笑道,“上官賢兄真是調教有方,聖童謙遜有禮,溫文爾雅,品行端正,器宇不凡,難怪把某人迷得神魂顛倒!聽聖童說話,已經知道聖童為人,我真是羨慕上官兄,求仁得仁,求賢得賢啊!聖童可知道我與你師父的關係?” 天賜搖頭道:“在下不知,一直沒有聽師父提起過。” “哦,”夏妙玄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本主與上官賢兄很早就認識了,說起來應該有三十幾年了吧!當初本主家道中落,流離失所,隻能在街上做個小買賣。那時我胸無大誌,不思進取,與聖童一樣貪戀美色,目光短淺,隻會坐井觀天。原本以為我這一生就要虛度光陰了,沒想到遇到了兩個人,一個摯友,一個摯愛,改變了我的命運。在他們的輔佐下,我走南闖北,積蓄錢財,振臂一呼,重奪聖閣,既振興了祖業,又實現了平生抱負。” 天賜肅然起敬道:“閣主真是我輩楷模,勵誌表率,在下佩服!” 夏妙玄不屑一笑道:“聖童命運多舛,原本錦衣玉食,衣食無憂,沒想到上官賢兄生死不明,你們又遭追殺,前途未卜。不知聖童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是逃亡江湖,隱姓埋名,做一輩子亡命之徒,還是振臂一呼,倒戈相向,做一個末路英雄?” 天賜哀嘆一聲道:“敵強我弱,以卵擊石不是明智之舉。現在師父生死未卜,聖尊派分崩離析,在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性命,等待時機。古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我一息尚存,聖尊派就香火永傳。待時機成熟,振臂一呼不是不可能,倒戈一擊也絕非難事,就是直搗黃龍也是易如反掌。” 聽他說話鏗鏘有力,夏妙玄捋著胡須,露出贊許眼神。想起上官甫生死難料,聖尊派勢力日漸瓦解,他嘆息道:“聖童有心了,也算上官賢兄沒有收錯徒弟。不過眼下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不如隱姓埋名,暫避風頭,慢慢積蓄財力,等待時變。等時機成熟,再重出江湖,聯絡舊部,振臂一呼,倒戈相向,說不定到時候一切都能如願!” 天賜忙抱拳欠身,激動道:“多謝閣主賜教!” 夏妙玄欣慰笑道:“孺子可教!既然聖童是聰明人,那本主也不拐彎抹角了。你與瑩瑩兩情相悅,本主樂見其成。不過眼下你危機四伏,如果帶上瑩瑩,不僅會拖累你,而且會葬送了瑩瑩。聖童如果真心對瑩瑩好,該知道何去何從。” 天賜虎軀一震,陡然起身,隻覺頭皮發麻,這才明白夏妙玄的真實用意。見他笑裡藏刀,無奈嘆息道:“閣主明鑒,小主心思細膩,執著固執,又性子極烈,如果在下無故拋棄了她,等於親手葬送了她,在下不忍,想必閣主更不忍!” 夏妙玄神情自若,抿茶笑道:“如果是第一次,或許本主會三思,可如今這已經是瑩瑩第二次用情,難道會比第一次更傷心嗎?當年她哭得死去活來,痛徹心扉,後來也逐漸釋然了。雖然用了五年時間才治好傷痕,但好歹重獲了新生,也算因禍得福。既然能邁出第一步,就一定能邁出第二步,聖童多慮了!” 天賜苦笑道:“既然閣主發了話,在下不敢不遵,隻不過請閣主容在下找個合適的理由,免得傷了小主!” “傷了我什麼?”婉瑩飄然而至,欠身道,“女兒拜見爹!” 夏子龍隨後趕到,神色惶恐。 夏妙玄早猜出端倪,揮手示意,夏子龍又急忙退去。望著婉瑩眉梢掛著的絲絲笑意,他麵色一寒道:“瑩瑩,你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你不知道爹在招待客人?莽莽撞撞闖進來,成何體統?傳揚出去,別人會笑話你沒有家教!” 婉瑩撇嘴不語,依舊笑上眉梢。一瞥天賜身軀顫抖,忙撫摸其肩,寬慰道:“聖童怎麼了?是不是病了?不如你先去歇息,我還有事要與閣主商議,好嗎?” 夏妙玄瞧出她心思,自顧自地品茶不語。 天賜扭頭望著婉瑩清澈眼眸,不禁心如刀絞,強顏笑道:“好!閣主,在下身體不適,改日再來拜見,望閣主恕罪!” 夏妙玄欣然點頭,笑而不語。 待天賜離去,婉瑩麵色一沉,嬌嗔道:“爹,您這可是背後偷襲,不是君子所為啊!” “我偷襲誰了?”夏妙玄一攤手,不解道。 “哼,”婉瑩撚著絲發,斜坐椅上道,“爹爹說服不了我,就開始欺負天賜!您老人家到底跟他說了什麼,把他嚇成那樣?” 夏妙玄苦笑道:“這可是欲加之罪啊!爹什麼時候嚇他了?我隻是跟他說做人要有良知,要懂得知恩圖報,不能總想著自己,這有錯嗎?我還告訴他做事要用才智,要懂得審時度勢,不能一味蠻乾,這有錯嗎?” 婉瑩半信半疑,回頭偷瞥,見夏妙玄背躺檀木椅,閉目不語,忙起身幫他揉肩,笑容滿麵道:“爹,娶妻娶賢,嫁夫嫁心,當年您可是諄諄告誡女兒,難道您都忘了?女兒好不容易找個真心想托付終身的,您何必把女兒往絕路上逼?” 夏妙玄又驚又怒道:“爹什麼時候把你逼入絕境?分明是你把自己逼入絕境!你也不想想,你選擇天賜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內憂外患!之前天賜的惡名已經傳揚出去,你選他為夫婿,聖閣眾人會怎麼想?他們會認為你們是先奸後娶!你這是自毀名節,葬送一世清白。再說,天賜現在四麵楚歌,你跟著他,隻會讓自己也成為眾矢之的。你這是作繭自縛,會葬送了性命!就算你不顧名節,不顧性命,你總該可憐可憐爹吧?爹戎馬半生,好不容易重奪聖閣,為了一個天賜,你卻讓爹不惜得罪兩大江湖勢力,你於心何忍?瑩瑩,回頭吧,天底下好男兒多的是,何必貪戀一根草?” 婉瑩眼眶濕潤,早已泣不成聲。想起這些年夏妙玄疼愛之情,隻覺萬箭穿心,猶如錐心之痛。她一抹眼淚,跪倒在地道:“女兒不孝,讓爹費心了!如果爹真心為女兒好,就請爹成全!爹請細想,女兒與天賜的事盡人皆知,女兒要是選了別人,他們一定會議論女兒朝三暮四,水性楊花。女兒可以不顧名節,卻不能不顧爹爹的顏麵!再者,我是爹的女兒,就算神龍教和聖毒教要追殺天賜,他們也不敢拿我怎樣!他們可以不懼女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卻不敢藐視爹爹!” 夏妙玄麵色稍稍和緩,捋著胡須微微點頭。 見他仔細聆聽,婉瑩趁機起身,邊為他揉肩,邊低語道:“爹,拋開名節和性命不說,隻談利害得失,女兒也覺得選天賜是對聖閣最好的選擇。我一直覺得上官聖尊還活著,而且正在暗中謀劃。爹比我了解他,您應該最清楚上官聖尊的韜略和手段,不是嗎?他算無遺策,智謀高深,隻有他算計別人,別人又豈能算計到他?如果他真的活著,那麼他遲早會奪回神龍教,振臂一呼,討伐邪道。爹現在保住天賜,將來上官聖尊必定對爹感恩戴德,反之,爹是既得罪了神龍教,又得罪了正道,得不償失啊!” 夏妙玄若有所思,臉上逐漸掛上一抹笑意,目光炯炯道:“你說得對,不過上官甫九成是死了,你隻有一成的希望,你可想好了?” 婉瑩淺笑道:“爹之前也說過,如果九害一利,就要步步為營,如履薄冰。我是爹的女兒,我不會給爹丟人,望爹爹成全!” 夏妙玄捋著胡須大笑道:“好啊,不愧是我夏妙玄的女兒,有膽識!好,爹成全你!不過你得答應爹一個條件:無論發生什麼事,保護好自己,別讓爹擔心。” 婉瑩喜極而泣,趴在他肩上撒嬌道:“我就知道爹最疼我咧!” 夏妙玄苦笑道:“行了行了,這盤棋爹認輸了!不過天賜這個人,爹還得再考驗考驗他!今晚設宴,把兩位聖童、子龍和莫言都叫來,讓他們比一比,你也作壁上觀,權當給自己一個選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