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春鶯閣,婉瑩已經心力交瘁,既不哭也不鬧,隻是鳳目緊閉,不喜不悲。 天賜心憂如焚,攥住她玉手,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旁邊晴兒偷偷抹淚,急道:“小姐,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心裡會好受點。”婉瑩搖搖頭,始終不語,隻是玉手微抬。晴兒已知她心意,忙拉著天佑,吩咐眾人道:“小主有令,都下去吧!” 待眾人離去,婉瑩鳳目微抬,凝眸望著天賜,有氣無力道:“不要走,陪陪我!” 天賜眼眶濕潤,撩去她粉腮散發,強顏笑道:“放心,我不會拋下你的。再說,就算我想走,現在也已經走不掉了,你還擔心什麼?” 婉瑩苦笑一聲,攥住他手不放,緩緩合上了鳳目。 半日功夫,整個江都已經炸開了鍋,人人都在議論,一時流言四起,有人諷刺天賜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有人暗嘲夏妙玄想借金龜婿之手斂財,也有人猜測這是一場陰謀……原本人人稱羨的美好姻緣,如今已經蒙上一層陰影。 眾人在猜測驚天巨變背後真相的同時,也更好奇婉瑩未來的夫婿到底是何方神聖。於是坊間關於天賜的傳聞,一時甚囂塵上。當初那一紙婚帖,加上今日一書閣旨,徹底將“孝聖童天賜”五個字送上了江湖名人榜。 天賜趴在婉瑩床邊,始終沒有離開,直到子夜時分,待她安然入睡,這才起身出屋。見晴兒前來,低聲道:“天佑呢?他有沒有回去?” 晴兒小聲道:“公子放心,有我在,他不會有事。今夜就麻煩公子了,咱們輪流守夜,要不然小姐醒來,肯定會著急。” 天賜欣然點頭,若有所思道:“前途未卜,生死難料啊!麻煩你照顧天佑了,千萬不要告訴他太多,免得嚇了他。姑娘先去歇息吧,我先守夜。” 翌日清晨,婉瑩從夢中驚醒,猛地坐起,四下張望,急道:“天賜!” 晴兒疾步而來,小心翼翼道:“小姐,天賜公子太累了,回去歇息了,要不要現在喊他來?” 婉瑩目光堅毅,搖頭道:“不用了,讓他歇息會吧!晴兒,幫我梳妝!” 天賜站在春鶯閣外,見夏子龍率領眾侍衛半月牙般圍住了自己,笑道:“夏常侍,是不是閣主有令?” 夏子龍懷抱寶劍,麵無表情道:“閣主有命,請聖童回到冬麟閣。如果不是昨晚晴兒拚死要挾,在下昨晚就該請聖童回去了。” 天賜長舒一口氣,回頭望了一眼春鶯閣,飄然而去。剛到冬麟閣外,遠遠便看到天佑站在閣外翹首以待。 見天賜回來,天佑一個箭步飛身而至,急聲道:“師兄,不好了!” 天賜抬眼望去,隻見落日軒主裘莫言率眾護衛先後從閣中出來。他心下一驚,已經猜出幾分,忙挺身而出,護住天佑。 裘莫言冷笑一聲,抬手示意,眾人齊齊圍住了二人。抬眼一瞥天賜,得意道:“聖童,你總算回來了,讓在下好等!” 天賜似笑非笑道:“裘軒主是來拿我的?” 裘莫言搖搖頭,陰笑道:“奉閣主之令,讓你在小主和天佑中間選一個。” “什麼意思?”天賜吃驚道。 裘莫言嘴角邪笑道:“選擇小主,此人就必須離開聖閣。選了他,就請你們立刻離開聖閣。” 天賜暗暗思村,隻覺十分蹊蹺。如果是懼怕神龍教,完全可以將二人都趕出逍遙閣,沒必要獨獨趕走天佑。如果有心成全自己和婉瑩,又為什麼斷自己手足?他百思不得其解,苦笑道:“在下能否見夏閣主一麵?” 裘莫言冷笑道:“不行。” 天賜嘆息道:“能否容在下見小主最後一麵?” 裘莫言暗暗得意,大笑道:“區區一個落魄聖童,形如喪家之犬,真以為閣主會高看你一眼?要財沒有,要勢沒有,居無定所,更無大誌,你真以為小主會看上你?奉勸你撒泡尿照照鏡子,別太高估自己!” 天佑大怒,指著裘莫言罵道:“你怎麼不撒泡尿照照鏡子?你算什麼東西,敢罵我師兄!” 裘莫言怒容滿麵,劍半出鞘。 天賜仰天大笑道:“好個喪家之犬!請轉告閣主,不要如實告訴小主,免得小主自傷,悔之無及。” “不勞費心!”裘莫言不屑笑道,“聖童有閑工夫還是擔心擔心自己吧,神龍教和聖毒教都在閣外,出了聖閣大門,千萬別像喪家之犬一樣再灰溜溜回來求救。” 天賜冷笑一聲道:“裘軒主真以為我走了,這東床快婿就是你的?恕我直言,從前你配不上婉瑩,現在你更配不上她,與其想方設法打壓別人,不如苦思冥想如何提升自己。言盡於此,告辭!” 二人剛出了逍遙園,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嬌呼:“等等!” 天佑急忙回頭望去,笑容滿麵道:“晴兒?” 晴兒一把抓住天佑胳膊,早已淚濕眼眶,急道:“你們乾嘛不辭而別?要不是小姐讓我來請你們,我都不知道你們這麼狠心!” 天賜苦笑一聲,拍拍天佑肩膀道:“你們先聊!” 見天賜閃到一旁,晴兒埋怨道:“你師兄這麼狠心拋下小姐,你也這麼狠心不告而別?枉我對你這麼好,哼,白眼狼!” 天佑兩手一攤道:“與我無關啊,我們原本打算去跟你們告別的,被那個什麼裘莫言攔住了。” “裘莫言?”晴兒詫異道,“他為什麼要攔你們?” 天佑無奈道:“我們被趕出逍遙閣了唄!那個裘莫言傳了夏閣主命,讓師兄在我跟小主之間選一個,莫名其妙的,明擺著要趕我們走啊!我猜很可能就是那個裘莫言進的讒言,他巴不得趕走師兄,他好勾搭小主。你要勸小主小心點,千萬別被他勾引了!” “呸!”晴兒嗔道,“說話沒個輕重,什麼勾搭勾引的,不要亂說好嘛!原來是閣主的意思,我知道了。行了,你以後自己小心點,千萬不要離開你師兄半步,不然你這小命就沒了!” 天賜四處張望,細細查看。回頭一瞥,見二人聊得差不多了,笑道:“行了,以後有機會再慢慢聊。晴兒,幫我捎句話給婉瑩。” 晴兒垂頭喪氣地奔回了春鶯閣,卻遲遲不敢入內。 婉瑩飄然而出,眉頭深鎖道:“天賜呢?” 晴兒眼神閃爍,小心翼翼道:“小姐,你不要生氣,千萬不要生氣。” 婉瑩嬌軀一顫,已經覺察不妙,急道:“你快說!” 晴兒撓撓頭,苦著臉道:“天賜托我告訴小姐‘冬雷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 婉瑩心神一慌,跌坐椅子上,喃喃自語道:“這麼說……閣主把他們趕走了!”霎時心口一陣疼,不覺鳳目緊閉,嘴唇輕咬,身軀微微顫抖。 晴兒忙寬慰道:“小姐,你別動氣,咱們再仔細想想,說不定還有轉機。哦,對了,閣主並不是鐵了心要趕公子走,隻是……隻是讓他在天佑跟小姐之間選一個!” 婉瑩麵色一變,鳳目圓睜,陡然想起昨天信箋,頓時如遭雷擊,麵寒如冰,半晌不語。晴兒急得手足無措,婉瑩卻苦笑道:“斷袖之癖……好個斷袖之癖!”晴兒又驚又喜道:“姐姐,你沒事吧?什麼斷袖之癖?”婉瑩陡然起身道:“晴兒,收拾行囊,我先去見閣主!” 來到養心閣外,遠遠見夏妙玄正躺在檀木椅上閉目養神。以前他總是在二樓書房修仙問道,很少有閑暇在大堂休息。經過昨日一鬧,他倍感心力交瘁,既無心修仙問道,也無力過問政事。躺在檀木椅上,眼前浮現的是愛妻萬飛鴻的音容笑貌。想起愛妻,又不禁喃喃自語道:“子隨父,女隨母,我也沒有辦法,總不能讓她步你的後塵吧?唉,如果當初不帶你走,或許你現在還過著太平生活吧!” 突然夏子龍飛身而來,欠身道:“啟稟閣主,小主求見!” 夏妙玄眉頭緊皺,嗬斥道:“什麼時候小主求見還需要稟報了?” 話音剛落,婉瑩飄然入閣,麵無表情,眼神卻異常堅定。 夏妙玄察言觀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知她還在氣頭上,幽幽道:“爹也想成全你,也想庇護他,可惜,他終究不肯選你。這是他的選擇,與爹無關,爹已經仁至義盡。” 婉瑩苦笑道:“爹寧願相信外人一麵之詞,也不肯相信女兒,我還能說什麼?” 夏妙玄虎軀一震,陡然起身,強壓怒火道:“瑩瑩,你寧願選擇一個外人,也不肯相信爹嗎?他選擇天佑,正說明傳言不虛。唉,這就是一場噩夢,該醒了!” 婉瑩似笑非笑,目光堅毅道:“女兒相信自己的判斷!” “你的判斷有什麼用?”夏妙玄怒道,“你能跟一個男子共侍一夫嗎?” 婉瑩一陣目眩,忙扶住椅子,隻覺有錐心之痛。 夏妙玄拍拍她肩膀,嘆息一聲,扭身上了樓。 回到春鶯閣,婉瑩雙目無神,神色茫然。靜靜坐在床邊,雙眸逐漸變得清澈而堅定,一塵不染,猛然抬頭道:“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晴兒欣然點頭道:“準備好了,四季衣物太明顯,隻準備了盤纏,路上有需要再臨時買吧!” 婉瑩強顏笑道:“就你鬼機靈!天賜人呢?” 見瞞不住,晴兒抿嘴笑道:“當然在園外酒樓暫住嘍!姐姐是打算私奔嗎?” 婉瑩笑而不語,緩緩起身,望著四周熟悉的一切,既眷戀又有些傷感。想起當初夏妙玄逗自己玩耍的情形,更是無奈嘆息,不忍回想。那時她才十多歲,紮著燕尾,在園中蕩秋千。夏妙玄總是忙裡偷閑,悄然而至,親手笑推,樂此不疲。如今想起這些,忍不住嘆息連連,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