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斜陽道道灑下,魔嬰盡力壓製怒火,抬眼一瞥獨孤勝道:“毒尊,令千金慘死已經二十年,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誰殺了她們?難道你就不想替她們報仇雪恨?含恨而死二十年,兇手卻逍遙法外,毒尊覺得她們能瞑目嗎?” 天佑虎軀一震,咬牙道:“外公,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無論如何我都要親手血刃仇人,替他們報仇!請外公準我出山!” 獨孤勝忙攥著天佑手道:“外孫啊,江湖險惡,你我仇人太多,不可輕易出山!我一生縱橫天下,得罪人太多,何況還有聖毒教這些孽障,處處想置我於死地。再者,小師弟藏身暗處,錢三桂又下落不明,二賊都有滅我之心,要是讓他們知道你的行蹤,你豈不是危險至極?之前有人冒我名諱殺了朱存煦和張元亶二賊,我就懷疑是有人故意所為,目的就是逼你出手,再順藤摸瓜。你要是出去了,前有兩盟虎視眈眈,後有聖毒教、小師弟窮追不舍,必然兇險重重,朝不保夕。” 想起父母慘死,天佑也顧不上這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急聲道:“外公,若是父母之仇不能報,我活著跟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那我還習武做什麼?請外公準我出穀!” “不行!”獨孤勝斬釘截鐵道,“我已經失去了最寶貝的女兒,我不能連她最後的骨血都護不住!我已經說過了,除非你武功登峰造極,否則絕不準踏出蝶穀半步!”回頭扶起天佑,語重心長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隻要你留住一條命,大仇遲早能報。所謂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為了復仇,我已經枯等二十年,外孫啊,你要有耐心,明白嗎?” “外公!”天佑急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旦錯過,不知道還要等多少年!我雖然武功不濟,但天魔教高手如雲,根本不用我動手,可以兵不血刃就報了大仇,難道不好嗎?” “不行,萬萬不行!”獨孤勝鏗鏘道,“戰端一開,千百人頭落地,誰能顧得上你的死活?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絕不允許你冒半點風險。外孫啊,外公是過來人,深知其中兇險,你千萬別犯傻!”見勸不動天佑,獨孤勝冷眼望著魔嬰道:“你一來就攪得蝶穀雞犬不寧,看來蠱惑人心的功夫一點不輸逍遙閣小主。老朽把話說絕,除非我死了,否則你不要指望能把他從蝶穀帶走!” 魔嬰抬眼一瞥天佑,恭敬笑道:“毒尊發話了,我遵命就是。天色不早了,我也該走了,明日我再來向毒尊辭行!” 小鎮上,天魔教眾人東遊西蕩,熱鬧非凡。 五指山內,獨孤勝祖孫二人相顧無言,還在為下山的事慪氣。天佑執意要下山,獨孤勝堅決不許,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 過了許久,獨孤勝幽幽道:“外孫,我知道你報仇心切,但魔嬰是什麼人,你對她是一點都不了解,她謊話連篇,哪有半個字可信?她口口聲聲說什麼替你父母報仇,替我報仇,老朽是半個字不信。你呀,還是太天真了,不要再犯傻了,明白嗎?” “唉,”天佑嘆氣道,“不是我不明白,是外公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出穀。之前師兄追隨師父謀劃推翻地老,這會說不定已經掀翻地老。這個時候的神龍教元氣大傷,百廢待興,是最虛弱的時候。如果天魔教真得興兵討伐,神龍教必滅,我師父和師兄必然戰死龍山!我是師父一手帶大,又處處受師兄嗬護,他們就像是我的父兄,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戰死?” 見獨孤勝稍稍動容,天佑撲通跪倒,聲淚俱下道:“求求外公準我下山!” “唉,”獨孤勝麵露哀傷道,“你……難道要給他們殉葬嗎?你父母屍骨已寒,大仇未報,你怎麼忍心?何況外公已經年邁,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你忍心讓外公白發人送黑發人?” 天佑無言以對,隻是長跪不起。想起師兄天賜,隻覺心憂如焚。 此時天賜一行人已經抵達鳳陽與滁州交界附近的迎俠鎮。婉瑩想去買些藥丸,於是天賜、晴兒下車相伴,其餘人驅車趕往客棧。望著繁華熱鬧的街道,晴兒東瞅西看,流連忘返。婉瑩與天賜走在後麵有說有笑,渾然忘了人間煩惱。 突然一匹快馬迅速奔來,馬上少年不斷揚鞭,麵上早已汗珠淋漓。眼見馬兒就要撞上行人,少年急忙勒馬,驚慌之間,生生被甩下馬背。眼看就要腦袋著地,一個虛影閃過,單手抓住了他背衣,輕輕將他提了起來。少年見天賜樣貌清俊,忙支吾道謝。 天賜盯著眼前男子的墨龍服飾,驚道:“你是墨龍堂的人?” “您是……”少年疑惑道。 “孝聖童天賜!墨龍堂怎麼樣了?天魔教已經到了哪兒?”天賜鏗鏘道。 “天魔教……”少年暗暗抹淚道,“墨龍堂滅了!” 聽到墨龍堂被滅的消息,天賜震驚不已。墨龍堂是神龍教兩大最古老的分堂之一,也是實力最強悍的分堂之一,沒想到這麼快就被天魔教滅了。何況從少年口中得知,此刻滅了墨龍堂的並不是天魔教主力,而是先鋒部隊。一個小小的先鋒部隊就輕易滅了墨龍堂,簡直令人不可思議。 天賜急道:“總教沒有派人支援墨龍堂嗎?附近的紫龍堂也沒有派人支援?” “沒有,”少年搖頭道,“自從堂主回了總教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分堂多次求援,始終沒有等到援兵。聽說紫龍堂也被滅了,無一人生還,連忠義堂都被毀了。” 天賜虎軀一震,隻覺心寒徹骨,冷冷道:“神龍教要敗了,如此畏首畏尾,必然招致群狼餓撲,這是自取滅亡!滅墨龍堂的是誰?” 少年搖頭不知。 婉瑩撚發嘆氣道:“既然是兩路先鋒滅兩堂,想必一個是聖童宋軼峰帶隊,一個是聖女薑夢雪帶隊。天魔兩派同時出動,我估計天魔教是傾巢而出嘍!” 天賜憂心忡忡道:“神龍教要滅了!” 此時遠在數百裡外的龍山,聖尊華淵平正斜坐榻上,懷抱聖姬,樂而忘憂。突然侍女來報,黃龍堂主華元求見。華淵平心裡咯噔一下,急忙屏退左右,命華元覲見。 華元麵色凝重道:“紫龍堂、墨龍堂被滅,天魔教已經飲馬長江,虎視鳳陽。” 華淵平負手踱步,愁眉不展。過了一會,回頭急道:“兩路援兵有沒有返回?” “半日前已經發出信函,”華元恭敬道,“屬下估計這會兩路人馬已經收到召回命令,明日上午應該就能返回聖教!” “那就好!”華淵平長舒一口氣道,“派去的議和密使到哪兒了?” “估計明日應該能趕到,”華元小心翼翼道,“就是不知道天魔教會提什麼條件。如果還是之前的五個條件,對咱們來說倒沒什麼。如今上官甫已經退位,紫墨藍紅四分堂也全部被毀,賠償幾萬兩銀子也不是難事,難就難在誅殺元兇和禁止教徒反魔。上尊雖然退位,上尊派勢力仍在,要想誅殺禍首,必須鎮壓上尊派;四大分堂雖然不在了,但分堂實力仍在,要想禁止教徒反魔,必須打壓分堂眾人。” 華淵平麵色一寒,怒道:“鎮壓上尊派還不夠,你還想打壓分堂眾人,乾脆一點把本尊一起廢了,讓宗長來掌權!” 見華淵平臉色難看,華元不敢繼續說,忙低頭不語。 聽聞分堂被滅,紫龍堂主上官雲、墨龍堂主諸葛封、藍龍堂主關山月率眾副堂主齊齊前來請戰。華淵平左右為難,無奈哄道:“諸位堂主請起,你們的心情本尊能理解,紫龍堂和墨龍堂都是我聖教的支柱,兩堂被毀本尊也很痛心。如今天魔教是攻勢,咱們是守勢,貿然派你們前往無異於以卵擊石。眼下最要緊的是攥緊拳頭,把手臂縮回來,隻有這樣打出一拳才能強而有力。你們放心,早晚有一天本尊會讓你們沖上戰場與邪教一較高下。不過不是現在,現在要韜光養晦,以待時變!” “韜光養晦?”上官雲怒上眉梢道,“再不主動出擊,天魔教就要兵臨城下了。一旦天魔教兵臨城下,聖毒教、幽冥教都會像餓狼一般撲向來,聖教立時就是四麵楚歌。到時候別說拚死血戰,就是全部戰死,隻怕也無力回天。屬下等請聖尊三思!” “此言差矣!”華淵平負手昂頭,冷冷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戰和大事豈是你們能看懂的?咱們步步後撤,天魔教必然輕視於我,定會孤軍深入,驕傲自滿。孤軍深入之敵,加上驕傲自大之兵,天魔教必敗無疑!本尊思慮深遠,你們就不要妄議教政了!都下去吧!” 上官雲等人憤怒離去,個個咬牙切齒。 待眾人走後,華淵平氣憤道:“連分堂眾人都敢暗地非議教策,其他人豈不是都敢明目張膽非議本尊?如此離心離德,將來豈不是要分崩離析?華堂主,你有什麼好主意?” 華元諂笑道:“當初地老也曾麵臨這樣的困境,屬下記得當時周聖相搞了個‘禁言令’,頗為有效。一旦下了禁言令,任何人不得妄議教政,聖教自然團結一致。否則,七嘴八舌,流言斐短,不僅聖尊威嚴掃地,就連聖教也會被奸細攪亂。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望聖尊納諫!” “不妥,”華淵平眉頭緊鎖道,“如此一來,他們豈不是要暗中誹謗本尊?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樣做得不償失。” “聖尊太優柔寡斷了,”華元急道,“這都什麼時候了,聖尊還擔心這個?眼下聖教團結一心才是最重要的事,隻有團結一心才能打敗邪教,才能重振聖教。等聖教大局已定,聖尊想樹立威信不是翻手覆掌之間的事嗎?” 聽他細細分析,華淵平也覺得頗有道理,欣然同意。想起鸞鳳宮的事,冷冷道:“華堂主,讓你們搜查鸞鳳宮,為什麼至今還沒有找到神龍三寶?沒有神龍三寶,聖教怎麼可能戰勝邪教?隻要找到三寶,就算龍山滅了,本尊也可以再造神龍教!” 華元麵露難色道:“聖尊息怒,自從地老被殺,神龍三寶就不翼而飛了。屬下詢問過眾人,眾人都說不知。屬下分析這麼重要的東西必然藏在賢地老身上,而他先是從密道逃下山去,後來又折返鸞鳳宮,三寶就是在這段時間丟失的。依照當日情形推斷,屬下猜測必定是被聖童或者上官甫安排的伏兵劫走了。” “上官甫安排的伏兵?”華淵平疑惑道,“鸞鳳宮的密道隻有地老知道,連我都不清楚,上官甫是如何知道的?” “屬下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的,”華元咬牙道,“不過,屬下斷定他早就知道密道的事,而且是數年前!當時屬下去搜索密道,正巧截住了前聖女香雪海。此人可不簡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當初上官甫和聖童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逃下山去,就是靠她的幫助。屬下昨日巡查密道,竟然發現通往鸞鳳宮的密道有一條分支,這分支隱約是通向聖龍宮的。由於密道設計十分詭異,隱約是個迷宮,所以屬下沒敢繼續深入探查。不過屬下可以斷定,上官甫早就知道鸞鳳宮密道的事,所以也鑿開了一條密道。” “原來如此,”華淵平麵色陰沉道,“這麼說神龍三寶在上官甫或者聖童手裡?” “必定是!”華元繼續道,“沒有神龍三寶,商幫未必肯繼續援助,聖教這麼多年的積蓄也會憑空消失,連地老暗地經營的寶肆也會被眾人瓜分。” “可恨,可恨!”華淵平怒道,“沒有三寶,本尊就隻有一條路:求和。若是有了三寶,本尊或許可以跟他們拚個魚死網破!華堂主,宗長知不知道三寶的事?會不會是他……” “應該不知,”華元暗覺不妙,急道,“眼下應該盡快和天魔教議和,然後擊退聖毒教和幽冥教,接著捉拿聖童,再想方設法從上官甫嘴裡撬出秘密!隻有這樣,咱們才能保住聖教,在五十年內立於不敗之地!” 華淵平欣然點頭,又神色凝重道:“議和的事不要向外透露,得從長計議。現在上尊派和分堂眾人都反對議和,如果不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將來必然生亂。你有什麼主意?” “哈哈……”華元陰笑道,“宗長讓我傳給聖尊四個字:先兵後禮。我想來想去,也想到了四個字:借刀殺人!” “借刀殺人……”華淵平喃喃自語,眼神逐漸變得深邃而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