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難說清楚最初我對湯桉桐是怎樣的感情。作為我那時唯一能保持聯係的同學,她於我而言的地位是復雜的。作為一個已經在加拿大生活了五年的人,她對當地的生活了如指掌,能夠自如地獨立生活。相比之下,我對那片土地幾乎一無所知,偶爾的出國經歷也未能為我帶來實質的生活經驗。 因此,我經常向湯桉桐尋求如何適應加拿大生活的建議。她總是滿懷熱情地向我介紹那些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應用程序,比如外賣服務、叫車軟件和地圖等。我能明顯感受到,她與我之間的交流遠不止於禮節性的問候,她真切地願意與我分享她的日常生活瑣事。我們的對話範圍廣泛,從留學生涯的小技巧到生活的方方麵麵,無一不談,無論是關於可愛的寵物趣事,還是對未來職業的規劃,甚至是一杯奶茶或是一包小吃,都能成為我們共同分享的話題。她還向我介紹了她特別喜愛的一種水果——名為甜地球的青提,她對這種水果的偏愛至今依舊,以至於我現在每當逛超市時,都會習慣性地為她挑選一份。 她甚至坦率地向我吐露了自己對情感的渴望和焦慮,她說自從高中以來就一直夢想著能夠早日遇到一個真心愛她的男孩,但遺憾的是,直到現在大學都過半了,她仍未遇到那個讓她心動的人。這樣的坦白讓我暗自欣喜,因為至少我不必再去探究她是否單身了。她曾表示,她偏愛白凈、可愛的男生,這讓我不禁暗自揣測,她是否在向我投以某種暗示,畢竟在我看來,我自己正好符合她所描述的那種類型。當然,稍加思考就明白,這種暗示幾乎是不可能的——她那時並不知道我的長相。 不知不覺中,到了四月初,我發現自己已經萌生了追求她的念頭,甚至策劃了一整套追求計劃——計劃與她搭乘同一班機前往加拿大。在出發前,我打算通過保持微妙的曖昧關係來逐步接近她,然後在出發前一個月邀她見麵,探測她的反應,一旦抵達加拿大,便向她表白。 這個計劃聽起來似乎行得通,但前提是我能與她建立起某種程度的曖昧關係。雖然湯桉桐在四月時仍十分友好,每天都會有聯係,但我們的關係尚未達到曖昧的程度。考慮到9月份才開學,我們至少要到八月份才會出發,這意味著我需要在接下來的四個月裡,以純網友的身份與她保持這種微妙的關係,這對不善言辭內向靦腆的我而言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我並不是很會撩妹,一般來說,如果在一次聊天中,她首先閉了麥,那這次聊天基本就寄了,我是沒什麼辦法再聊起來的,我也束手無策,隻能期待第二天的運氣會更好。幸運的是,自從我們第一次相遇時她邀請我一起玩《王者榮耀》開始,我也邀請她嘗試《UNO》,這兩款遊戲就成了我們維係熱絡關係的紐帶,讓我在後麵的一段時間裡都能靠和她打遊戲來增進感情。這也讓我認識到,我對她的情感可能比我自己感知到的還要早,因為平時我根本不玩這類遊戲,即使老王曾試圖拉我加入,我也未曾動心。這並不是因為我不認為它們有趣,而是那時的我對這個類型的遊戲完全沒有理解,毫無打法思路。作為一個資深的FPS遊戲愛好者,我總是傾向於在PC上玩那些經典的射擊遊戲,從CS到其他小眾硬核的射擊遊戲,我都投入了數百個小時,根本沒有想過嘗試《王者榮耀》這樣一個我完全陌生、又非常吃理解的遊戲。 並且,這和我自己玩遊戲還不一樣。我自己並不是個很追求段位的玩家,也不指望玩的有多厲害,隻要開心就行。然而,王者榮耀這款遊戲它在這方麵很特殊,不管你是否帶著社交的目的,你都要麵對其他以社交為導向的路人玩家,他們可不管你在不在乎段位和輸贏。這還不是啥大問題,畢竟我在CS沒少遇到這樣的人,該怎麼處理都輕車熟路了。 但現在不一樣了,我玩王者榮耀的首要目的就是社交,就是追女生,自己玩的開不開心不是第一要務了。 我仍然記得我剛玩這款遊戲時有多尷尬。 要想跟湯桉桐玩,我得先打到白銀才行。我本以為這會很快,畢竟白銀聽上去隻是一個剛走出新手村的段位,想著這最多不會花超過一個下午。然而,MOBA顯然和FPS是完全不一樣的。新手教程隻教了我怎麼玩亞瑟,知道了玩這個遊戲要清兵推塔推水晶,知道了有個叫商店的東西可以買裝備。至於上單、射手、法師、打野都是乾什麼的,商店裡每個裝備是乾嘛的,每個英雄該怎麼玩,抱歉,完全不曉得,更別提什麼策略了。拿蘭陵王玩上單、用瑤單刷龍、選打野躲在野區茍著(沒辦法,誰叫野區在吃雞裡是用來猥瑣發育的……),都是我乾出過的操作,演員都不帶這麼演的……可這就是我那時候的真實水平,用了兩天時間才打上白銀。換到現在我要是遇到這樣的人,我也很難不血壓飆升。從那之後,再看到抖音上那些不知道是劇本還是真實的女生玩FPS的視頻,我還是會笑,但絕對不會是嘲笑,並且也理解她們了——不是男生天生會玩遊戲,隻是我們早就熟悉了這些遊戲而已。 好在湯桉桐對我很友好,不會因為我菜就對我開麥口吐芬芳。在王者營地學了些基本的思路之後,我嘗試過去當一個優秀的射手或者打野去帶飛她,試了很多次,也被路人狂噴了很多次。後來,我放棄了,當輔助挺好的,蔡文姬的彈彈樂挺好玩的,當個快樂的瑤挺有意思的。湯桉桐也從來不嫌棄我隻能打個輔助,從來沒開口說過我菜(至少在那時沒有)。 甚至有一局,我們打的很不順,大逆風,射手在4級以前就死了3次,一直發育不起來。那把我玩的是蔡文姬,打不出什麼輸出,奶射手的時候也至少一半的情況下是買一送一,等到對方推到高地的時候,我已經是一打一個不吱聲了,點了一遍又一遍投降。湯桉桐打的是中路,盡管她表現尚可,但局勢幾乎不可挽回。她看出我的心態已經崩了,時不時地跟我說:“沒事的,又不是排位。”並讓我別跟射手了,跟著她。但好似不似,這時候射手破防了,在文字頻道瘋狂cue我:“你為啥不先出項鏈”“蔡文姬哪條路都跑,就是不跟他該去的路”“你別玩蔡文姬了真的”“打成這樣,找個班上吧”……我被罵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臉上燙的不行,就差哭出來了。然而,在這個時候,湯桉桐替我跟他對噴了起來:“都快寄了才開始指點起別人出裝,你這麼懂,你死了那麼多次你不吱聲,現在還活著該清兵該團的時候又躲在泉水開始逮著輔助輸出了,呂布、猴子哪個不比輔助重要你非得逮著個輔助罵?你不也就在這玩個白銀黃金水平的匹配局嗎你想要多會玩的隊友……”那把毫無疑問地還是輸了,但湯桉桐的反應讓我相信我們的關係不一般,也讓我好受了許多。 後來,我主動跟她在遊戲裡定了親密關係——當然不是情侶關係,但我通過不斷的試探和觀察她的反應,漸漸加深了我們之間的聯係,還改了情侶名,她也沒反對。有那麼一次,排位賽,我終於晉升至鉑金段位,這使得我得以與她的主賬號並肩作戰。是的,因為段位差距過大,之前我一直是和她的小號玩的。那一局,她很少見的沒有用安琪拉,而是選了後羿,並且叮囑我搶瑤,讓我全程跟著她。那局比賽的具體情況已經模糊,隻記得我全程就跟著後羿,從來沒下來過,從一開局就打的非常順利,把對麵都打破防了。 對麵的輔助甚至發文字嘲諷道:“連體嬰兒好玩嗎” “對麵瑤連個皮膚都沒有” 我靈機一動,順勢就回復了一句:“因為後羿沒給我買” 湯桉桐的反應也很微妙,一邊笑著一邊又帶著有點生氣的語氣在語音裡說:“你要不要臉,你要不要臉!”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現在,我仍然是一個除了輔助其他路都不玩的玩家,隻是我不再盯著那兩個妹子專屬輔助英雄玩了,逐漸也玩好白起、劉禪、鐘馗、墨子、太乙真人和鬼穀子,至少不是個混子了。 不過,事情總不會一直這麼順利的。 幾乎就在四月份剛剛結束的時候,她突然變得冷淡,每日雖仍交流幾語,卻遠不及從前的親密。王者榮耀幾乎成了過去式,UNO偶爾她還會玩幾局,但不再邀請我參與。甚至有幾次,我發現她與另一個人連續多次玩《UNO》,對方還是個男性頭像。這讓我感到非常沮喪,之前的努力似乎都付諸東流。我開始懷疑那個人是否是她的新歡,但我又無法直接詢問。偷偷查看她的遊戲戰績已是不夠光明正大的行為,更不用說直接問及她關係的問題了。根據我以往的戀愛經驗,此刻不應過度關注她,一邊保持聯係,一邊要過好自己的生活,避免任何可能讓對方覺得我多管閑事的行為,即便心裡多麼渴望聯係她,也要克製自己,避免尬聊。但實際上,這並不容易執行。那個學期我隻修了一門課,閑暇時間頗多,自從走出失戀陰影後,湯桉桐已成為我生活中的重要部分,突然間要嘗試非必要不聯係,首先我得找到其他事情來做。 因此,我找了個班上(並非是聽從那位情緒失控的射手的建議),找到了一份遠程實習工作,雇主是一家在加拿大享有盛譽的銀行,提供的薪酬相當優厚,折合人民幣約為每小時75元,一個月的收入大約能達到13000元,相當可觀。此外,工作內容相對簡單,壓力不大,若單從工作的角度來看,這份工作可謂是非常理想——既輕鬆又高收入。然而,對當時的我而言,這份工作並未能完全將我的注意力從湯桉桐身上轉移開。我仍舊會不時地檢查手機,看看她是否給我發來了消息。偶爾收到她的消息時,我還得花許多時間思考該如何回復。整個五月,她對我的態度讓我感到不冷不熱,這令人頗感折磨,我甚至考慮過放棄。盡管在5月12日我們已經一起買好了機票,但座位配置從最初的並排相鄰變為了前後排的位置。這一變動其實可以理解,與一個從未見過麵的異性坐在一起,難免會有些尷尬。然而,在我們當時不冷不熱的關係中,這種改變不可避免地給我帶來了一些打擊。此外,我也沒法邀她見麵,我原本的追求計劃也因此無法繼續下去。 事實上,那段時間湯桉桐真的遇到了一個讓她有些心動的男孩子——就是那個和她玩UNO的家夥,我當時的直覺是對的。我並不清楚他們是怎樣認識的,那個男生自稱也是滑鐵盧大學的學生,他似乎比我會討女生歡心,還曾在5月20號那天給湯桉桐買過花,就連接下這單的外賣員都稱贊“你的'男朋友'對你真好”。 不過呢,這段小插曲到這也差不多結束了,那家夥並不是滑大的學生,而且他自己本身有女朋友,這事也很快就被湯桉桐發現了。對這種男生,湯桉桐很有原則的選擇刪除拉黑、再也不見,故事也回到了正軌,該打遊戲打遊戲,家常裡短也都聊著,我和湯桉桐的關係又回到了之前曖昧的狀態,我也重新盤算起了該怎樣把湯桉桐約出來見個麵。 直到2022年6月22日。 那天,我和她就和平時一樣,從起床開始就聊著天,一直聊到晚上。我們原本聊著火鍋,聊著麻辣燙,討論是芝麻醬更好吃還是花生醬更好吃,是方便麵更重要還是培根更重要。 她突然就發了一條:“我們出發之前,你可以坐長途汽車到我這裡,咱倆一起吃個幾頓。” 其實也沒有很突然,我們之間的聊天總是從一個話題跳到另一個話題。但它就是這樣特別,一個我想開口好久的話,就這樣從她那裡發了出來。既然她邀請了,我也就不客氣了,簡單討論之後,我們選擇了7月10號,我開車去江陰見她。 盡管我那時早就不是新手司機了,總裡程也開了一萬多公裡,但我還從未獨自一人開過長途。這不是我開過最長的一段路,我開過最遠的一段長途是從南京出發,前往HEB省BD市,全程1100多公裡,接近十小時,但那也是父母陪同的情況下,疲憊了就換父母接著開。相比之下,南京到江陰,就140多公裡的路,我仍然感到些許忐忑。 7月10號當天,我早早地起了床,收拾好行李,到商場買了些給湯桉桐的禮物,以及一些她提到過的在江陰買不到的美食,打包好,都扔到了後座。臨出發前,還是有些不放心,為了防止自己駕駛過程中感到疲勞,我又到小區門口的便利店買了三罐紅牛,一罐當即打開一口悶掉,剩下兩罐都打開好放在了茶杯座裡備著。 下午1點55分,我出發了,湯桉桐發來了溫柔的提醒,叮囑我注意安全,還詢問了我的預計到達時間。我在一個紅燈停頓間隙,回復了她,預計將在四點半抵達。 下午2點29分,她提醒我說,可以直接從江陰高速口下來,不要去無錫。那時我應該已經上了高速,並未回復,我也不確定我有沒有照做,出於保險起見,那天我全程跟著導航走,也沒有明顯的疲勞感,整體行程非常順利。 下午4點29分,順利抵達她給我訂好的酒店,辦了好入住,隨即將到達的消息告知了她。她幾乎是秒回的,表示讓我休息一會,她化個妝,很快就來。想到即將見到她,我的心情既激動又緊張。我預想的是,江陰也不是個大城市,天氣也很熱,她肯定不會徒步走過來,化個妝打扮一下,稍微磨蹭一點,也該在半個小時左右就到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而,一直到下午6點09分,我才終於在微信上看到了她發來的“下來吧”三個字。嗯,看得出來她真的很用心了。 原本我並不疲憊的,但等待了一個半小時,我都有些困了。不過,就像許多經典的言情故事一樣,她的到來還是給我消除了些許困意,我慢慢悠悠地從床上爬起來,換好鞋,從冰箱裡取出兩袋她愛吃的星空流沙包和肉鬆小貝,下了樓。我站在酒店門口,往左手邊看去。由於兩隻手都拎著要送給她的東西,我沒法騰出手去看手機。但我很清楚,她會從那個方向過來。沒一會,那個方向駛來一輛白色轎車,停在了不遠處,隨著車門的輕啟,一位身著優雅黑色連衣裙、頭頂卡其色畫家帽的女士從車內款步而出,她的出現猶如夏日初晨的微風,帶著一絲清新與自然的韻味。 她朝我招了招手,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她的步伐輕盈而優雅,每一步都仿佛在空氣中劃出了和諧的旋律,讓周圍的一切都顯得格外寧靜。晚霞的陽光透過樹梢,斑駁地灑在她的身上,為她鍍上了一層橘黃色的光暈,讓她宛如一位從畫中走出的仙女。 那一刻,我終於見到了長久以來心心念念的她,所有的等待與思念在此刻化為了欣喜與感動。 我靜靜地站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朝我走來。 她的每一步都似乎在時間中留下輕盈的足跡,就像我們初次相遇那般美好。 而我,仿佛再次回到了那個讓我們命運交織的起點,輕聲啟唇,重復了一遍那曾經打開我們故事的鑰匙——“hi?”
第2章:相遇(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