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2005年盛夏。 奔馳車在隧道裡奔馳著——那車速意在誤導別人,你們看隧道就快要塌下來了——隧道尚算年輕,自然不會傾覆,倒是那輛車讓人看著很不放心,像是要散架似的。副駕駛座上有個女中學生,她那頭及腰長發被車窗外一股飽含汽車尾氣的熱風給吹亂了起來,看上去居然比洗發水廣告裡的秀發還要飄逸。奔馳車旁邊有輛公交車,葉憶風此時就坐在公交車左側靠窗的位置上,他有個習慣,喜歡坐在車上邊看風景邊聽歌,因此剛才奔馳車發生的一幕他盡收眼底,此時MP3裡正播放著張國榮的《風繼續吹》,葉憶風耳畔響起了那句“風繼續吹,不忍遠離”,這句歌詞與對麵被吹亂的長發相映成趣,倒挺應景的,想到這,葉憶風不禁露出神秘的微笑。此刻那姑娘不知道從哪裡收到信號似的,也朝葉憶風看了過去。葉憶風禮貌性地向那女孩揮一揮手微一微笑,沒想到那小妮子竟然對他吐了舌頭做了鬼臉,眼神裡冷漠得像是要給這個酷夏帶來一場漫天飛雪。還沒等葉憶風回過神來,那奔馳車一個加速和超車,就此和公交車分道揚鑣。葉憶風向來欣賞佳人,他覺得美女如美景“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站在遠處靜靜觀賞即可,置身其中便會破壞意境,所以他對待美人便如孔子看待鬼神一般——常懷敬畏之心。 公交車駛出隧道,不一會兒就到了沙頭角郵局。葉憶風在此下了車,幾經周折歷經風雨,終於在“好心人”的幫助下,多繞了兩圈路,來到了深鹽一中。葉憶風憑感覺就能判斷出沙頭角郵局到這的直線距離,幸好他還沒有學到高一物理“位移”的概念,不然“位移”會告訴他,他究竟走了多少冤枉路。說起“冤枉路”——葉憶風此人,與生俱有一種“曲徑通幽處”的雅好——他不喜歡走捷徑,能用彎路走的就一定不會去走直路——比如說他的求學之路,葉憶風雖然天資聰穎,但是他五年級前長期霸榜年級倒數第一的寶座,理由是他先是盲目而隨意地學習,犯了讀書人的大忌,所以冤枉路走了無數,走累了就乾脆擺爛不學習了,這讓他徹底失去“走真理這條捷徑”的機會。好在他“與讀書有緣”,五年級時他因為打架被迫在校會上作檢討,校長說如果他繼續掛科和打架就要開除他,嚇得他對全校師生誇下海口,說什麼“我要用兩個月的時間,奮發圖強,期中考試——要考到年級第一”這話引得操場上一片噓聲,大家紛紛猜測葉憶風打架傷到腦子了,於是葉憶風隻好把話拉長並接著說——“大家別誤會,我是說我期中考試數學要考年級第一”葉憶風純粹信口開河,他原以為全校師生會將噓聲進行到底,沒想到剛才大家已經噓過一次,不願意再噓第二遍,隻是零星有人嘲笑了一下。這種相對安靜的氣氛其實讓人尷尬,好比一個人挨罵,他本來已經做好繼續挨罵的準備了,沒想到對方罵累了,懶得再罵了,被罵之人等不來罵,著實不爽。 兩個月後,沒想到天遂人願,還真的讓他成功了,更讓大家始料未及的是,憑借一篇催人淚下的滿分的勵誌作文拉高語文分數,加上小學英語比較好學,葉憶風居然拿了年級總分第一,這是他學業的第一個轉折點。成績出來後,葉憶風嚇了一跳,全校師生更是嚇了一跳,紛紛表示葉憶風的抄襲能力已入化境,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抄到年級總分第一名——後來還是校長理性,他想第二名有可能是抄來的,但是第一名絕對不可能,畢竟總不能有第0名吧。於是校長立馬叫葉憶風去談話,表示要免去葉憶風的學費,並鼓勵他再接再厲,還斷言這孩子日後必定前途無量。葉憶風深受鼓舞,當即表示日後非北大不讀,他原以為校長會再次被驚嚇,沒想到校長嚴肅地問“孩子,清華不好嗎?”葉憶風調皮一笑,答“清華帥哥多,不缺我一個”校長附和說道“還挺押韻”,後來這校長成為葉憶風的忘年交,在葉憶風後來人生迷茫之際多如明燈,給他光明和方向。 葉憶風人如其名——他喜歡追憶往事,且追憶往事時如臺風掠海,滔滔不絕,仿佛自己是個“有故事的人”,加之他如落葉般四處飄零的遭遇,注定這輩子多災多難,借歌詞唱道便是“不經歷風雨,如何見彩虹”,用現代詩人的話說就明顯更加畫意了,叫“與眾不同,不同凡響,反響驚人”。葉憶風想起剛才多走的路,再次露出神秘的微笑——仿佛過去十六年的人生經歷,都像剛才所走之路似的——明明隻需要走幾百米,卻硬生生走了一兩公裡。 雨突然停了,葉憶風也從追憶中被拉回到現實中。他站在學校門口定睛一看,隻見那校墻上掛滿了各種榮譽牌,多到可以用來鋪地,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是一座以美術科見長的區重點中學——這讓立誌理科報國的葉憶風頗有微詞——他理科強於文科(好比兩個鐵牛,一個叫李逵叫李鬼,李逵可以秒殺李鬼),文科好過美術(比如他英語雖然跛腳,但是文筆不錯),更何況葉憶風美術功底全無,一不小心會把孫子畫成老子,引得兵家和道家兵戎相見,所以他擔心不已,害怕因此三年後北大未名湖畔會缺少一位帥哥。葉憶風身高隻有一米六六,所謂六六大順,加上比苗條女生還要瘦弱的89斤身材(他89年生),以及一頭細長的秀發,還有那還算端正的五官,他有個關於穿著的愛好——天涼時他喜歡穿卡其色麻布長褲和白色長袖襯衫,外麵套上一件深藍色V領針織衫,再搭配一副藍色鏡框的眼鏡,倒也算得上是眉清目秀。 走進學校,葉憶風順著導引牌來到了宿舍。由於他來遲了,因此這個八人間宿舍隻剩下一個床位,那是一個上鋪,而且緊挨著衛生間。葉憶風這人素來會自我安慰——他心想近水樓臺先得月,同理,近廁床位先如廁;至於上鋪的好處就更加明顯,一來爬上爬下有益身體,二來睡在你下鋪的兄弟會看你的臉色行事,畢竟力學告訴我們,下鋪得罪上鋪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放下行李並和新室友寒暄幾句後,葉憶風走出宿舍,繞學校走了一圈。葉憶風競走天賦驚人,仿佛可以日行千裡,步速不是一般的快,加上這學校遠比他想象中要小,才一會兒就走遍了整個校園。這學校與“大氣磅礴”無關,所有的建築都按比例進行縮小,能小氣的地方就不會大方,不過論設施完整性還算不錯,完全符合“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特點,因此葉憶風惡作劇似的稱呼這學校為“麻省美術學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葉憶風這人什麼都愛批判,卻唯獨不會批判自我,他“是讀書的料”,卻不思進取,初三時分班,他以年級總分第一的名次進了重點班,學校想幫他補英語,以幫助他中考順利考上深圳中學,不料葉憶風當時被診斷出患有雙相情感障礙,學業幾經停擺,最後勉強完成中考,成績一落千丈——慶幸沒完全觸地,最終他被深鹽一中撿了過去,這是葉憶風學業的第二個轉折點。與其說他諱疾忌醫,不如說他不思進取,因為他“先上深中再讀北大”的信念太不堅定了,“天才病”的出現成為他鬆懈的理由。如果他自強不息的話,邊服藥邊求學還是可以成功逐夢的。同樣遇到挫折,一般人會找更多理由放棄夢想,但是二般人卻會越挫越勇,堅定不移地去實現理想,很明顯,身體虛弱、性格懦弱、心理脆弱,作為“三弱人士”,葉憶風簡直弱爆了。好在置之死地而後生,葉憶風往後餘生中,處處能夠絕處逢生,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作為一個軍事發燒友,怎麼能不去附近看看那艘明斯克號航母呢!吸取了前麵的教訓,葉憶風這次沒有問路,而是靠地圖的指引來到了海濱棧道,隻見——那碩大無比的反艦導彈發射器堆放在甲板上,後麵零星布置著幾架垂直起降戰鬥機和直升機,各種武器則是見縫插針地布滿艦體,可謂“武裝到了牙齒”,這種蘇式航母與美式航母風格各異,難怪蘇聯稱之為“載機巡洋艦”,說美國航母是“移動的靶船”。觀賞完這艘船後,葉憶風忘記了批判,轉過身快步走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