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罟遊魚(1 / 1)

徴唳 酸酸不酸酸 4459 字 8個月前

天快亮時沈雲岫給他喂了化好的雪水也不見醒來,伸手去探時還是燒著的,身上的衣衫被汗水透濕,透出海棠的顏色,沈雲岫隻得給他不停的換著衣裳,他皺緊了眉,變了行狀的五指也用力攥在一起,顯得扭曲,口中夢囈了一些含糊的名字,聽不甚清楚。   他身上都是傷,新舊交替著層層疊疊的,這裡什麼也沒有,他一直起著熱癥不是辦法,沈雲岫搖了搖韓瑯,“韓瑯,醒醒,等明日,我們就離開這裡。”   韓瑯閉著眼睛,渾身疼的厲害,卻也還是蹭了蹭沈雲岫,粗重的喘息裡依舊聽得他說,“不能走……刺客……”   他說完又往沈雲岫懷裡縮了一下,“疼……”   知道疼還一個人去做這些事。   沈雲岫看著韓瑯一夜沒睡。   外麵的雪依舊如棉,大朵大朵的掉下來,攤積了數尺深。   沈雲岫數著落雪隔段時間就去喚一聲,“韓瑯。”   他病得很重,她不敢讓他睡。   “韓瑯,你最好給我撐住,不然我回了京都就納十八九個鄴王夫伺候我。”   韓瑯艱難的搖了腦袋,他連話也講不出來了,頭腦熱脹得很,隻能用細微的動作表示著自己的抗拒。   沈雲岫低下頭去吻了韓瑯的額頭。   “別出事。”   朝暉出雲,雪卻沒有停的跡象,她等不了了,不管出去是刺客還是死士,她都不能讓韓瑯在這裡等死。   她把韓瑯背在了身上,走進了風雪裡。   韓瑯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沈雲岫喚他時剛開始都能勉強的答應,可到了最後都隻剩風的聲音了。   沈雲岫有一瞬的害怕,或許她不該將韓瑯拉進自己布好的囚籠。   “韓瑯,別睡了,你這樣有點嚇人。”   腳踏進雪裡都是濕冷的水,她快沒有知覺了。   “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去狩獵的事情嗎?那時候我什麼也不會隻拿著一張弓,在林中迷了路,天色全部都黑下去後丫鬟近侍衛都以為我被狼叼走了,我確實被狼群圍困住了但是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會死在那。”   “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所以我拚死的揮動著手上的箭,他們咬破了我的衣服,那是我最喜歡的衣服,你來的很晚。”   “現在我都記得,你還欠我一件衣服。”   還有那句她此生最後悔說出的那句讖言,如今她也隻敢用任性偽裝自己當時犯下的罪過。   沈雲岫側頭看了無力搭在身上的韓瑯一眼,“聽到沒有,韓瑯。”   雪下是石子,沈雲岫一腳踏空了,他們摔在了雪裡,韓瑯滾了出去。   沈雲岫急忙把人重新抱回,她扯了段布條將兩個人捆在了一起。   她不會讓他死的。   未至窮途末路,他們之間誰也不能死。   沈雲岫把人重新背了起來,她吐著濁氣道,“韓瑯,你要是敢死在這裡,我回去就提劍殺了林惟忠和那個死太監。”   “然後再把你送的東西全扔了,騰出地方給我的新王夫入住。”   韓瑯動了一下手指,他燒得厲害聲音也沙啞得很,“阿崇……我的……”   沈雲岫終於笑了起來,“好,你的。”   “去……柳州……去柳州。”   徴皇給她的王命旗牌隻能調動柳州的兵,所以柳州一定有重兵埋伏,她本打算直奔鄴州的。   “阿崇……去柳州……”   沈雲岫抬頭看了眼天,應了一聲,“好。”   她無條件的信他。   劣風濯雪,大入人手,柳州郡守楊試駕著馬一路徐行,雪太大了,馬跑不開,他恨不得世上生出兩米高的馬來一路帶著他狂奔,一日之內他就收到了一封密旨一封聖旨,以至於這麼冷的天他卻還在乾著掉腦袋的活。   這是大雪最肆虐的時節,既是飛禽走獸也不見得能活,他冷得想找個屋子灌口熱酒,再這樣下去,別說找人了,他自己都得凍死。   身後的侍衛突然大喊了一句,“大人!那裡有人!”   楊試蹭乾凈了眼睛上的雪,仔細看去確實有人的移動,他激動得翻身下馬,顧不得雪深過膝拔著腿就快速的往前走,越走近他就越確定那就是他找了許久的鄴王——沈雲岫。   楊試揮了揮手大聲喊道,“殿下!柳州郡守楊侍前來接駕!”   沈雲岫沒有回應,她隻放下了背上的韓瑯單手摟著人,從右側拔出了自己的劍。   今日誰來,也不能叫她認命!   那就把他們也都殺光好了。   隔著一段距離的楊試見到她的動作立馬叫停還在聚過來的侍衛,他掏出了懷裡的聖旨說道,“殿下不要誤會,在下是奉皇命來迎殿下的!”   聖旨,不可能……   那批刺客就是皇兄派來的。   雪花堆積在她的眉梢,眼裡血絲密布,暗沉無光,陷於數罟的遊魚是不會放下手中的劍的。   楊試早就聽說過這鄴王雖身是個女嬌娥但論及武藝,京都須眉盡是折腰。   她手裡握著劍,楊試有些不敢上前,隻是試探著說道,“殿下,您身邊的那個人……似乎不太好,他抗得住這冰天雪地嗎?”   沈雲岫聞言慢慢的丟了劍,軟肋在身。   楊試這才急忙的上前去呈聖旨,“殿下,大雪封路所以……”   楊試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咚”的一聲,沈雲岫帶著人直接栽進了雪裡。   楊試斷了話,錯愕一瞬後就迅速反應過來要去挖人,這兩人身上捆著布袋死結,扯不開,索性他抽了上前侍衛的刀割開了布帶。   兩人依舊扯不開。   楊試正疑惑的巡查原因時卻發現沈雲岫沒有暈,她睜著眼,隻發狠的瞪著他,暴戾恣睢,帶著野蠻的獸性。   楊試從沒有在勛貴眼裡見過這樣毫不帶掩飾的狠勁,他收了手,“殿下……我是來救他的。”   沈雲岫這才鬆開了一點手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慢慢的閉上了眼。   “殿下?”   為了防止人突然暴起,楊試喚了好幾聲,見沒有人應,他這才敢喚了侍衛將人一起帶走。   沈雲岫猛的睜開眼睛從床上彈了起來,嚇的正在端藥的青禾燙到了手,“殿下,你醒了!”   頭很痛,沈雲岫下意識的扶著額角,突然她像是想起什麼似得要掀被下床,“韓瑯呢!?他在哪!?”   青禾顧不得藥了連忙按住了人,開口說道,“在隔間,殿下不用這般著急……”   沈雲岫推開了青禾起身就要著衣,“我要去看他。”   見不到人,她誰也不肯信。   青禾就知道攔不住索性沒攔了,端著藥跟著人跑。   屋裡生了地龍一路都去暖融融的,地上漢白玉鋪了整地觸之生潤,瑞腦青煙被人晃散開了,沈雲岫掀開簾子見到那人真的隻是躺在衾枕上時,那喉口的心才被徹底咽了下去。   她坐了下來,伸手去勾人的頭發,鴉色鍛纏著纖指繞來繞去,“大夫怎麼說的?”   這沒頭沒尾的話青禾卻還是答了出來,“寒病入體,外傷累加,可能……”   “可能什麼?”   青禾猶豫著說道,“可能傷了根本。”   沈雲岫頓了一下,“你怕什麼,隻要我在這裡,他就是入了閻王殿,生死薄上也不能落他的名字。”   “我在哪,他就得在哪。”   沈雲岫轉頭沖青禾說道,“明日再來尋我,今日我不想見任何人了。”   青禾聞言也隻得放了藥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