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宅內。 自韓烈走後,剩下的人,也沒有隻是將希望都放在對方身上,開始準備起來。 因為,這忽然而來的霧氣,消散的同樣讓人覺得猝不及防。 李清的屍體被放在隱蔽處,其他的人,四散開來做警戒,陪在刁珣身邊的則是宋澤與王五,至於魯聽潮,則早就按耐不住心裡的沖動,準備出去廝殺一場,同樣埋伏在廢宅外。 “押司,還沒有聽你說起過李清的事情。” 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眼下要做的隻有等待,隻是乾等的話,未免忍耐不住心裡的焦急以及不安,隻得說些話來緩解,即便是刁珣,嘴上說的厲害,也難免如此。 “縣尊......”宋澤抬起頭來,眼神之中似乎有著追憶的色彩。 “說起來,倒是好些年的事情了,原本我來縣衙,乃是不情不願,讀了好些年的聖賢書,隻是一直沒取得功名。”宋澤自嘲的笑了下,繼續道:“當然了,這能做官,誰願意做這胥吏。” 刁珣沒有說話,這有宋一朝,雖然有胥吏出職為官的規定,但真正能出職的人數極少,且多需在官府任吏職二三十年以上,絕大多數胥吏隻能以最底層的身份在官府當差,拿著微薄的俸祿。 “李清算得上是我的小師弟,他父親是我的傳道受業的恩師,隻是不巧的是,我們兩個都沒有取得功名,倒是先祖還有些遺澤,先後入了縣衙。”宋澤頓了頓,似是有些感慨。 雖說偏安一偶,失去了北方大片土地,但天下間讀書人何其多也,取得功名難以上青天,在場所有人都很能理解,即便是刁珣,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原身就是二甲進士,但那也是靠著絕倫的天賦以及寒窗苦讀十餘載,再加上那麼一點運氣,殊為不易。 “初時,我們都想著即便做不了為民請命的好官,也能做個好吏,隻是......”宋澤嘆了口氣,沒有說的那麼清楚,但大抵都能猜的清楚,必然是難以施為,甚至為大環境所不容。 “此後幾年,我與李清漸漸分道揚鑣,往日一起論公務,沽堆花酒至家裡飲的場合,更是沒有。”宋澤想起來家裡的桌子上,還放著一壺李清沽來的堆花酒,眼中閃過一絲悲色。 他尚有些話沒說,實際上不僅僅是分道揚鑣,甚至於產生了很多摩擦,這也是自家婆娘見到對方,不給好臉色的原因,這人,若隻是敵人心裡還能好受些,但一開始是好友,而後反目成仇,更是很難接受。 隻是,今夜李清已經躺在旁邊再也說不了話,他宋澤還何能說出來全部的事實。 “或者,當初的一些作為,他亦是無奈之舉吧......” 宋澤再次嘆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刁珣想起自己的那首詩,隨即看向李清的屍體,暗道。 珍惜此詩的人,大概心裡也是有濃濃的悔意,想著若是當初多堅持一點當初的理想該多好。 【未肯即隨風】,不為風所動也就是外部環境所改變。 越是遺憾,才會愈加難以釋懷。 王五聽聞這短短的幾句話,仿佛這樣就已經將人的一生訴盡,眼神很是復雜。 他大概是能理解些,宋澤在縣衙以及吉水的名聲很大,畢竟這麼多年,但不管是厭惡他還是認可他的人,都不得不承認,這個人雖然古板,講什麼忠孝,但行事公正,值得信任。 今日才知,原來還有著這樣的隱情,如此想來,剛剛宋澤提議知縣先走讓自己心生的鬱悶,由此一空,畢竟,即便是刁知縣走了,他宗澤本人不還在這裡麼...... 這時,廢宅之外,響起廝殺的聲音,以及散亂的腳步聲。 “這裡!” “他們在這裡,快去喚人!” 刁珣深吸一口氣,站直身子,終究還是等來了,成敗與否,就在此刻。 片刻之後,廢宅之外,廝殺聲暫時停歇,好似兩邊的人都暫時罷手了。 “縣尊,哥哥,現在外麵這夥人是那些街頭潑皮,就是你們說的苦幫,灰袍人暫時沒有瞧見,要不要先殺出去?” 魯聽潮麵色亢奮的走了進來,不同於另外那夥灰袍人,眼下外麵這些潑皮,能耐不高而且僅有血氣之勇,見生死時似是害怕,這樣的敵人,他並不放在眼裡。 刁珣正欲要答話,卻不想,宋澤搶先說道:“屬下有一計,或可讓苦幫及楊主簿生出間隙,鬥膽嘗試。” “好。”刁珣微微頷首,並不做猶豫,隻要一切朝著自己的想法走去,皆可一試,畢竟,情況再壞,也就如此了。 隻見宋澤拱手一拜,旋即朝著外麵走去。 “外麵可是卞有前卞幫主?” 喧鬧了一會,方才有人回答。 “是我,既然你們插翅難逃,何不如出來,免得動刀動槍,放心,本幫主必然妥善對待。”卞有前臉上帶笑,語氣難免有些一絲得意,若是先抓住裡麵的人,和楊守春談判也就有了本錢,不枉費今夜損失掉的手下。 “此事暫且不談,卞幫主,你可知,死期將至的人,是你!” 卞有前一愣,旋即有些惱火:“何人在此胡言亂語,若是再不束手就擒,不要怪本幫主施辣手!” “卞幫主不認得我了?” 隻見宋澤一步跨出廢宅,就這樣堂而皇之的站在宅子前的空地。 “原來是宋押司。”火把照耀之下,卞有錢倒是一眼就瞧了出來,這人是誰,不過知縣都敢殺,這押司倒也算不得什麼,何況之前就瞧見,倒也沒有意外。 “卞幫主認得我就好,難不成還覺得我宋某在扯什麼謊言?”宋澤笑了笑,繼續道:“楊主簿手下有十來名強弓手,準備將我等一網打盡在此,其中,也包括你苦幫,若是卞幫主死在這裡,你覺得,碼頭之上,誰人爭先?” 聞言,卞有前神色一變,這番話聽起來倒是合情合理,所有人都有著自己的謀算,何況自己本就不是他楊主簿的人,也就是黎德魁去了州府,沒有實權,且鞭長莫及,這才冒險行此事,若是對方趁機將自己一口吃了,倒是十分可能。 而且,這宋押司的為人,縣城裡麵的人都知曉,不說虛話...... 反正他們已經是甕中之鱉,眼下說些話大概是想亂自己的心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不得不承認,說的極有道理。 “押司,此話當真?”卞有前好似在尋找一個確定的答案。 “當是真話。”宋澤的眼神極為清明,非常自信,本就是事實,如今說來,更無壓力。 這時,往廢宅邊的小道之上,傳來響亮的笑聲。 “哈哈,卞幫主,你可莫要被這信口雌黃的小人騙了,他們不過垂死掙紮罷了,之前本官與你說好的,金石難改!” 話音落下,隻見楊守春帶著一群灰袍人團團圍了過來,強弓亦是拉開。 “楊主簿,你來了。”卞有前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人跟在自己身邊。 “卞幫主,要不然,你直接退走,這些人交給我,之前說好的不變。”楊守春淡笑著說道,但心下卻在怒罵,還好來的及時,否則,真要是生出間隙,那就麻煩了,眼下為取得對方的信任,隻能暫且讓苦幫先走。 但,這筆賬自己早晚討回來。 “如此.......”卞有前沉吟了會:“也好。” 感受著這強弓帶來的寒意,他覺得還是先走為妙,後麵再做圖謀。 今夜算是虧大了。 這順手人情隻得被迫送出去。 “我們走!” 卞有前作出手勢,但還沒踏出步子,隻聽見破空之聲。 咻! 一支利箭不知道從哪個方向飄了過來,直接紮入了卞有前的肩膀。 他悚然一驚,隨即臉上湧出憤怒還有痛苦。 “楊守春這廝要殺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