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內。 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當然,婦人小聲的痛苦呻吟以及她丈夫的輕聲安慰,不在此刻刁珣的考慮當中。 宋慈! 這個名字出現的有些猝不及防。 問題的關鍵在於,隱隱中,與自己犯沖…… 當然,刁珣也不能確定,自己就一定是那個玩弄人性,精於權術,斷言南宋朝廷並不能長久的刁光鬥。 “員外,可是有什麼不妥?” 大概是瞧出來刁珣臉上的表情有異,宋鞏問道。 刁珣從沉思中被驚醒,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看了眼一旁有些好奇的少年,解釋道:“就是貴公子的名字與我昔日好友相似,一時之間有些感懷罷了。” 這也算的上實話,說話七分真三分假,就是真假難辨,自己亦能坦然。 一念及此,刁珣也不準備想的那麼多,權當故人罷了,再說,自己這刁某人,也非原身,變來變去,早就不成模樣了。 宋鞏點點頭,麵上並沒有什麼異常的神色,似乎是接受了這個解釋,旋即避開不談,問道。 “還未請教員外高姓大名?” “在下刁光鬥。” 刁珣真假參半,未言明乃是自己的字,而非姓名,若非有心人,應當不識。 這會兒他還不想透露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往於都一行,暫時還得保持隱秘。 宋鞏點點頭,不再多言。 船艙裡麵再一次陷入寂靜,幾個人隨著波浪,搖晃著身子,卻是在黎明到來之前,陷入了極短時間的沉眠。 直到微熹的晨光若隱若現,出現在天地之間,但太陽卻未起山。 “清江城到了!” 船老大號了一嗓子,喉嚨間帶著疲憊,長時間的搖漿,耗費了其不小的氣力。 農夫抱著娘子很快就下了船。 被驚醒過來的刁珣以及宋鞏父子也跟著到了船頭。 “此癥就是急發有些危險,飲兩劑湯藥就能緩解,日後好生調養,應無大礙。” 說罷,宋鞏自腰間摸出一吊錢,塞入農戶的手裡。 “莫要推辭,這清江城中藥材不便宜。” 農戶猶豫著接下,想要伏地叩謝,又被扶起。 “趕緊去吧,別耽誤了,好不容易趕上船。” “謝過諸位恩公。” 這農戶倒也是個爽利人,並不多言,就抱著自己娘子朝著城裡麵走去。 刁珣遠遠看著,對方似乎是體力不支又或是不認識路,這會兒尋了一輛牛車,侯在城門前,等著守門的兵丁開門。 好在,天已經蒙蒙亮,估摸著很快就可以進城。 “宋先生,接下來你父子二人,準備往何處去?” 刁珣順嘴問了句,心裡暗暗有著點想法,此行於都,大概率有需要對方幫忙的地方,當然,他也不願意與人為難,若是對方正好無事,且願意冒點風險,自然最好。 “本就是四處遊歷,沒有確定的目的地,當然,還是盡量朝著家鄉福建的方向。” 宋鞏聞言笑著解釋,隨即問道。 “怎麼,刁員外有事相請?” 刁珣倒也不隱瞞:“的確有事需要宋先生幫忙。” 說罷,他四處看了下,發現這會兒自城門到碼頭,已經聚集起來不少的攤販,大概是水運繁忙,趁著這個機會賺些辛苦錢。 熱氣騰騰的景象,讓在陰冷潮濕的船艙內,熬了整夜的刁某人,感到心頭一暖,加上昨日走的匆忙,就用了些乾糧,饑餓感更是讓腹中隱隱有著雷鳴之聲。 “宋先生,早上何不如用些湯餅,暖暖身子,我們邊說邊聊。” “好!” 宋鞏很痛快的答應下來。 四人隨意找了個湯餅攤子坐下,讓老板上了五碗湯餅,韓烈飯量大些,多吃一碗。 碗裡是蒸汽騰騰的熱水,舀入煮熟的湯餅以及青菜葉子,再澆上一小勺雞骨熬成的湯頭,滴上一小滴香油,顏色鮮亮油潤,混在青白顏色之中,讓人不禁食欲大開。 再配上店家醃製的脆乾蘿卜,咬在嘴裡嘎吱嘎吱作響,片刻時間就下了肚,反倒來不及說上正事。 不好意思占用店家的位置,頂上微微冒著熱氣的刁珣走到江邊的柳樹下,時值暮秋,柳樹已經變得光禿禿。 當然,這會兒幾人也沒欣賞風景的心情。 “宋先生,接下來我準備往贛州一行,不知道先生可有興趣?” 刁珣沒有避開宋慈這個少年,因為他知道對方年齡雖小,但家學淵源,耳濡目染之下,估摸著牛脾氣的性格這時候就已經養成,斷不至於是個大嘴巴。 “去哪兒不重要,去乾什麼很重要。” 宋鞏的意思很明確,就是要說清楚去做什麼。 “你覺得如何,刁運判?” 聞言,刁珣倒也不驚訝自己的身份被識破,或者說,之前表明自己乃刁光鬥時,就不欲隱藏過深,因為,父子倆的人品,值得他信任。 所以,他更要以誠待人,不能虛言,刁光鬥是他,刁珣亦是他。 一旁的韓烈眼神微動,他之前卻是有些不太理解縣尊的做法,因為,在他看來,縣尊一直是極為謹慎之人,偏偏這次又是事出隱秘,不說萬無一失,但就這般隱隱透露出身份,讓他有些不解。 這對父子是什麼人,能得到縣尊這般信任? 少年宋慈則是站在一邊,不動聲色的觀察,並不做聲,父親在此,還由不得他做主。 見被揭破,刁某人大大方方的承認:“宋先生慧眼如炬,在下正是刁珣,目前看來,倒是小有薄名,讓先生見笑了。” “刁運判言重了,能以這般年紀官居一路運判,必然有過人之處,星夜趕往贛州,想來是有什麼急事?”宋鞏大抵是個實誠人,不擅長於吹捧之事,簡單寒暄後,就直奔主題。 “這倒是涉及一樁公事,於都知縣上任不過幾日,便傳來消息,醉酒溺亡,我與漕使皆認為此事有異,故此在得到消息的當天,也就是昨日,直接出隆興府,欲往於都調查真相。” 頓了頓,刁珣繼續說道:“不瞞先生,於都知縣江公宜也是我的好友,以我對他的了解,非是貪杯之人,怕是另有隱情,故此,想請先生為臂助,破此懸案。” “當然,此行危險重重,還請先生慎重。” “如此......”宋鞏聞言,卻是沉吟片刻。 他知道,從目前的情況來判斷,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知縣身死,本就迷霧重重,再有運判隱瞞身份,明顯是搶在有心人之前,進行調查,說明已經有了大致的判斷,說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並不為過。 危險自然逃不開,但這樣的案子,若是失之交臂,才是真的遺憾。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宋鞏答應下來,臉上浮現出淡淡笑意,自己天生就在追逐真相,若是不知曉此事就罷了,眼下既然得知,定然不能放手。 況且,這刁運判誠意十足,說清楚此行之危險,為人坦蕩,自己若是不答應,倒顯得自己行事畏首畏尾,未免局促。 “謝過先生!”刁珣不由得大喜。 “嗯?”宋鞏這才反應過來,問道:“刁運判難不成聽說過我?” 他是長期在四川嘉州任節度推官,在嘉州倒是因為刑獄斷案小有名氣,難不成,這江南西路,也有人知曉自己? 不是他自誇,若於都知縣另有死因,短時間能判斷出來,隻他一人,不是說贛州之地的仵作都是無用之人,而是真能瞧的出來,就不會讓眼前的刁運判星夜兼程,不在於能力,關鍵是贛州官吏能不能被信任。 而他這個外來者,偏偏是最適合之人。 問題是,對方是怎麼知道自己? 刁珣聞言,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笑意,先是看了眼宋慈,隨即才意有所指的說道。 “宋先生之名,如雷貫耳,精通驗屍破案,此行,還請助我!” 宋鞏愣了半晌,方才失笑承諾。 “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