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耳畔隻是萬戶搗衣聲,半江紅樹也賣著鱸魚。新宮鎮,是雍南最繁華的城鎮,也是歷來皇帝素來喜愛下巡之地。 “新鮮的大三花,來,兩條,然後是兩條草魚——”“老頭子你胡說,我明明要的是四條三花!”麵前是一女子的叫喊,對麵則是一看著像以近古稀的老叟。 這老叟身後背一鬥笠,腰間別一拄杖,杖頭則雕著一成龜,隻見他雙手腕上纏著些許繃帶,常年摸魚的老練之氣頓然襲來,再加上他眼角魚紋糅雜襯托著灰眉之下的兩隻總是瞇縫著的笑眼,更甚讓人摸不著頭腦。 不過奇怪的是,這老叟的手看著實在是太年青了,動軋之間是但凡市邊路過都會說一句“以前定是雙搖扇子的手”。 隻見老叟笑嘻嘻的整了整背後的鬥笠,不想竟從鬥笠呈上,然後空空蕩蕩的鬥笠蹦出了兩條三花鯉魚,濺起的點點水花直打攤麵上。 “好,好…”路過的一個手持糖葫蘆的小童笑了,癡癡的叫了兩聲好。“哼,這才差不多。”女子訕訕撇了撇嘴,拎著打包好的魚往南邊走了。 陳紊爻攜著許常平遠遠的目睹了全過程,皆不作聲。“所以,這會變戲法的老頭便是你帶我要找的人?”許常平搔了搔右處發絲,卷在手上玩了起來。 “沒錯,此人名叫解無晉,傳為新宮的一無家無所無親無故的老人,一手幻變戲法出神入化,不過坊間傳聞他曾經憑借著這一手戲法曾經治愈了東村常年臥床的木僵小女……或許,依我看,他能幫你答疑這神鬼般的事情。” 陳紊爻說罷,使勁拍了拍許常平還在右臉頰上的左手。許常平訕訕:“嗬,我看怕是夠嗆。這可是有關我大懿國運之事,這小小下販……” “好了好了,快走。” “喲,這位客官長得還真俊秀,應是位習武奇材呀,不知是來買點什麼魚?這是新鮮的大鱸魚……”解無晉麵對著許常平自顧自的滔滔不絕起來。 許常平將五根手指聚攏挪上解無晉麵前:“不,我不是來買魚的,聽說你戲法變得不錯,旁邊這位我們家公子想要出重金以私人名義請你去府上演一番。” 該說不說,經許常平這麼一言,陳紊爻恰好剛剛拿扇子胡亂拂了一會以表自己的無奈,不過實是像一故作矜持的公府裡的紈絝少爺。 “這,老頭子我也隻是個賣魚賣的好才能稱為變戲法的,這些能耐還不至於登上大雅之堂……”許常平左眉上挑,靜靜從腰間抽出了佩劍——“走著!” 解無晉被許常平抵著劍莖押著,時不時抽出拄杖欲要歇息,卻都被陳紊爻溫和的拒絕。“這便到了。” 許常平淡淡的說著,映入眼簾的卻是山腳下一臨時搭建的草屋——因為連一扇窗都沒有。“這,公子大人,這怎麼看也不像個給公府演戲法的地方啊” “少廢話——”霎時之間,許常平刀鞘脫出,刀刃以離解無晉右麵頰極快的方向飛出,紮進墻麵,陳紊爻扇子一攤於下麵部,眼神也變得冷淡不少。 許常平淡淡說道:“我們是朝廷的人,奉機密前來,讓你解一塊東西,不過,如若你敢耍花招,你這顆項上人頭,正好是我為打擾我們‘公子’雅興的賠罪。” 解無晉被嚇的猛睜開了眼,一邊軟下身子靠在墻上,木訥著道:“好,好。”說罷,許常平從懷裡慢慢取出來那塊粗帛,以及裡麵那被包著的殘狀璞玉。 “這璞玉乃我從疆漠南梓尋得,這粗帛上刻印著我大懿國鳥,你倒是幫忙想一想,這兩件東西有何乾係?”許常平的臉色溫潤,卻又暗藏殺機。 “殘狀……璞玉,這是不祥之兆啊”許常平臉色陰沉:“你接著說。”解無晉頓了頓,伸出食指說道:“二位想想,這璞玉後是由大懿國鳥包裹著,說明它是與大懿密切相關的東西,與大懿密切相關,還是玉所製成,玉,璽……?” “你說什麼?”許常平眼中寒光乍現,拔出劍直抵解無晉喉口。“這這這,小老兒也是受公爺命指使去試圖解的呀!大人恕罪恕罪。” 許常平道:“你膽敢言一句不利大懿昌年的話來,我隨時可以殺了你。”陳紊爻聞言皺了皺眉,道:“垂清,莫動怒。且聽他說完。”許常平聽著嘆了口氣,將刀抽回劍鞘,再次用劍莖抵住解無晉。 解無晉暗暗鬆口氣,再次說道:“小老兒此言可能確實不妥,不過二位公爺相信我的話,可以前去南麵的雲詔縣找一位叫黃煌的人,對,這是我拄杖上的香囊,給他看就能認出來,他能解出此東西。” 許常平眼睛垂了垂,睫毛不安生的顫了顫。陳紊爻將扇子合上拂在許常平肩上:“姑且信你,不過你若是所言的不在理,我二人還是會以褻瀆國寶之罪殺了你,畢竟你也本就孑然一身,本座也無需負責。” 此時,央國公府,央國公許魏良正逗弄著庭院前的幾隻鸞鳥,夫人皇甫甄鴦正閑適的坐在明輪琢玉上,少頃,言道:“清兒已經出去說是和鳧乾遊玩,已經兩日了,怎麼這小白兒也說有事走了。” …… 雲夢,驤王府。許卓黎靜靜走著,暗暗覺得驤王府許久不來,更甚震撼了,因為這一座鳳尾竹山,皆是驤王府。繼續上山,竹影半山如畫般,真懂許卓黎文雅的嗜好。 竹香彌漫,細向酒中尋,半山腰處,再往左看,便是“垂逸亭”。說來也巧,明明是一座竹山,山腳下種的卻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麥田。許卓黎靜靜欣賞,依舊是右手拄杖,左手提鞋,足上穿著木屐。不知不覺,登上了山巘。 “盈白兄遠道而來,本王有失遠迎。”隻見麵前一弱冠左右的青年款款而來,一襲柳黃色兼紋秋色長衣,腰上係一絳紫色瑪瑙腰帶,右腰腎部又別一玄青色馬鞭,青山泯俗少年郎的氣息撲麵而來。他揮了揮右手,袖口便隨風飄蕩,右手母指上的芰荷扳指靚然醒目。許卓黎換下鞋子,俯身行禮:“驤王殿下一切安好便令臣心靜。” 二人漫步於王府後院之馬莊,說來有趣,驤王明明是一位王爺,更為自幼受寵的六皇子,當今帝王卻命自己的這位寶貝兒子看養軍隊用需的馬匹,也不過如弼馬溫一般罷了。可這座竹蜂實是符齊炎疼愛他的最好表現。 “想來與殿下已有兩年未見了。殿下年近二十二歲,也是穎資之年罷。”符薦蕊龐前談笑,也道:“自義兄受父皇提點以振軍務,本王好久未與他見麵了,今日得空便邀盈白兄前來做客,畢竟你我,也情同手足。” 符薦蕊說著捏了捏許卓黎的左臂。許卓黎抿唇淡笑,竟不自覺停了下來,向前伸出右手攤開,道:“那小蕊此番邀我前來可不隻是為聊閑賞馬,或下棋吧。” 符薦蕊頓了頓,道:“果真是盈白兄懂我,不像義兄,每次前來除去為我一些上好點心,隻是牽馬就走。前些時日剛從東夷好友那得來的佳釀,不知可否賞光與本王共飲?”說罷張開雙臂叉了叉腰。“好。”符薦蕊拉著許卓黎的右手二人一路小跑來到了前院府邸大樹下的酒窖,推開麵前的空壇,隻是一捧碩大的殷紅瓷胎。 揭下封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醇香撲鼻。二人便前往府庭院前,舉杯相飲。符薦蕊興致至極,暢言道:“思得美酒聊自酣,此等上品也隻是東夷才回製出。盈白兄,但品幾何?”許卓黎道:“尚可。對了,不知小蕊何時在山腳下種了百裡麥原,也與禦馬有關?”“這是當然,禦馬如禦人,食好便抵上千金之奉!”“不過盈白兄……”許卓黎敏然覺察到符薦蕊的眼眸閃過了一絲失惜。 “小蕊有何處覺得不妥嗎?”“不,但我聽夷家傳聞,我大懿無完玉。”“嗯?”許卓黎心中暗想道“又是玉嗎?兄長那次也是,這次‘坊間’傳聞亦是?”許卓黎道:“小蕊說笑了,我大懿乃玉潤之都,萬興之朝,怎會連一所完玉都沒有。畢竟民間傳說,還望不要太當真。”符薦蕊兩隻手拄著臉,凝霜肌膚如鵝黃般一點就化。 說是剛近二十二歲,已過弱冠,卻還像一十八九歲的少年郎。“那便罷了。不過我想盈白兄,閑來無事大可上本王這陪一陪本王,畢竟這碩大的鳳尾竹構建的孤峰,我永遠也待不夠。下棋我喜歡,可也隻能阿翁陪我。”許卓黎笑笑:“徐翁也是很寵你啦。我剛剛看到府前掛著的一條紅鯉,應是你教他充做老樵釣出來的吧。”聞此言符薦蕊不禁哈哈笑矣。 半刻間,怡然至末,符薦蕊與許卓黎一同下山,符薦蕊牽著馬繩依戀著將許卓黎扶上馬匹,許卓黎簡做告別,馬鬃疾揚。“‘大懿無完玉嗎’?東夷……回頭問問兄長吧。” 一雙長袖在撫住錦匣,大殿內,眾人,肅穆嚴正,一段似乎不曾存在的記憶正湧向彼的腦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