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芭爾撲扇下身上的灰塵,連忙從檀木書架的金燭臺下起身,“古籍裡頭有小女感興趣的……才致使費力翻找。” “是嗎?”柏拉圖揉揉腦門,外麵屋外的冬日寒風,吹得他天靈蓋生疼。 她呼哧呼哧把卷軸放回原位,說什麼也要跟二位大人返回宮殿,如若他人要求女仆離崗自然不行。 可說什麼齊文江和柏拉圖在朝廷裡也有些手眼通天之勢了(至少對於下人來說)。 三人於是準備抄捷徑回去,不走南邊長廊,此時雨水早已停歇,唯有一點點泥濘留在路上。 相比秋日的草香氣息,一條無聊的大理石道路隻能用無聊來形容,而捷徑卻路過花園。 “瞧,月桂樹。”齊文江多少有點幽默氣質,光禿禿的月桂樹站在坡地東側,上麵的懸鈴木落下繡黃黃色葉子。 冬青大概有人高,遮蔽花園坡地拐角的另一側,是國王栽種草藥和鮮花的一處肥沃土壤。 “園後還有人。”芭爾指著葉海後麵,露出的青藍色亞麻織裙,原來是埃莉蒙蒂女王,在當初齊文江遇到K的那個原木長椅旁邊。 女王手拿青銅尖刀,笨手笨腳地替花朵剔除雜草,賣花女。 埃莉蒙蒂侍弄花朵,教唆它們瘋長,可這個季節除了還盛開的波斯菊,沒有能耐得住寒冷的。薔薇不知怎麼地剩了一瓣,而它腳下的沃土則是深紫色。 其實她身旁的三四個土坑裡,雜草尚淺,是春天剛剛生出的草地。去年石楠花開,奇異的臭氣令宮中女仆無不不抱起羞赧神色。 “女王,”柏拉圖提醒道,時候不早,已經是要用晚膳的時候了。 埃莉蒙蒂擦擦汗連忙趕過來,問見沒見過她的哥哥—— “我找了他一下午,自從昨晚他說要去集市裡詢問厄琉息斯教徒的線索,就沒再露麵。” “你哥哥他沒準太高興,在哪個酒館裡請大家喝了好幾輪,酩酊大醉到哪個姑娘的懷裡了哈哈。”柏拉圖安慰道。 “買醉……他不愛喝酒。況且也不會一天沒回宮殿吧。” 而芭爾的神情突然嚴肅,捂著自己的沾上灰塵的雙頰,意識到了什麼,倒吸了口冷氣,說: “你有沒有檢查過地下室?” 芭爾說,昨晚她幫齊文江檢查完傷口,第一波風暴就已經降臨了敘拉古,當時宮中的蠟燭全部被熄滅了,於是她就提著燈往一樓偏殿下人的房間走。 當走到大宿舍,聽到吵鬧的連片呼嚕聲的時候,她分明見到一個男人打開了通往地下室的門。 這男人像是喝了酒,但打量周圍時候的模樣不像有醉意;有一會兒,他先張望打量,見四下無人,把懷中剩下的幾個核桃磕完才進入。 隨著一聲沉悶的猛擊聲,他大概踢開了地下室門,順著臺階一路向下去了。 “我好像聽到了他叫叫嚷嚷的,又好像在狂笑,謾罵著某種東西。” 齊文江感覺不妙,昨晚似乎他也覺察出了異象,而一天未出現的人,不是遭遇了不測,還能是如何呢? “我立刻派下人去查。”埃莉蒙蒂,“這幾盆花土還需要轉移,你們先去用餐吧。” 可還沒等他們挪步,一陣尖叫聲就從宮殿當中傳來,廚子拿著一瓶葡萄酒,從偏殿的地下室沖出來,連跑帶滾。 “女王、女王!大事不好了!!”這個馬其頓廚子的棕色胡子上染著紫,能聞出他手裡拿了半杯葡萄酒。 不用說,齊文江一眼就能斷定此人趁著宮中喜慶日子無人監管,去地窖裡偷喝美酒了。 “我見到您哥哥他……在地下室躺著……” 眾人立馬叫上了衛兵,推開了地下室的門,一股黴味撲麵而來,蛾子紛紛受了驚擾。 婚禮未用完的奶酪、熏肉,橫橫豎豎地掛在入口,隻有一個類似狗洞大小的空缺留了出來。 柏拉圖一開始跟衛兵往外搬,後來不耐煩便直接把庫存掀到一邊,散落了一地翅果菊和鼠尾草,可有誰會心痛皇家的調味料呢? 地窖數個臺階就能走到底,齊文江感到大事不妙,於是讓芭爾先回去替他準備藥膏。 大概二十平方米的昏暗地下室,令人呼吸困難,老師的眼睛在木桶後麵吱吱鳴叫。已經快要腐爛的三個大瓦罐(amphorae)裡放著,分別放著,標簽為: “雅典陳釀,白葡萄酒,果香、清爽。” “斯巴達精釀,茴香酒,辛辣、濃烈(另,平等者公社贈)” “馬其頓製,紅葡萄酒,*標簽丟失*” 而埃莉蒙蒂的哥哥,就蜷縮在那個馬其頓的酒桶一旁,可明明還有脈搏,睡得正香呢。 或許是因為這地窖在麵包房下麵,通風不好,他呼吸也稍微急促一點。 他的胡須被紅葡萄酒染成了紫色,哈喇子從嘴角一路耷拉到衣領子,潮濕了一大片。而手裡還拿著昨天酒局用的骰子,肚皮上一卷蜂蜜煎餅。 “再來一杯。”他夢囈勸酒,似與友人圍成一桌。 “太有失體麵了。”女王趕忙要打發身旁的二位宮廷講師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齊文江這才想起來他在雅典喝葡萄酒,幾乎都兌了水,希臘人喝葡萄酒,要不就不地道了。 馬其頓廚子叫士兵帶過來了,他這個洗菜的低級廚師自是喝醉了,才咋咋呼呼樣子。 “昨夜就是你帶我哥哥來酒窖裡偷酒喝的?”埃莉蒙蒂一眼瞧出了端倪。 “女王,我酒醒了,饒小的一命吧。”廚子跪下來作揖,連忙懇求保住這份工作。 兩位廷臣麵麵相覷,要從一側溜走,便在地窖門口迎麵遇到了狄奧尼索斯二世, “正巧啊兩位廷臣,剛剛我在書齋裡策劃了一下敘拉古廚藝大賽,不知你們二位雅典人有沒有興趣?” 齊文江不知國王這個點子從哪想出來的,他肚子咕咕叫就想回宮吃飯睡大覺,傷口也瘙癢起來,不知是感染了還是正在愈合。他便吐槽: “老大,放我們去吃飯好不好。” “文江,和國王好好說話。” 見二人不感興趣,狄奧尼索斯二世兩隻黑眼珠一轉,想了個好主意: “如果你們在這次廚藝大賽上得了名次,我就放那個叫芭爾的奴隸自由身,合意嗎?” 國王給出了柏拉圖無法拒絕的條件,至少對他來說能做一件好事,大概他隻思考了三秒。 “一言為定。” 狄奧尼索斯二世陰謀得逞似的,信步拍拍齊文江肩頭,又喃喃道:“我得去地窖裡喝一杯馬其頓紅乾了,嘿嘿。” “蓋亞!!!”地窖裡傳來了一聲國王的尖叫,他八二年的馬其頓一滴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