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把妹妹從宿舍接了過來。張聞天讓他們在會議室裡等一等。 　　一個鐘過去了，還是沒人過來。 　　妹妹已經無聊到爬上天花板，倒吊在一根白色橫梁上，晃晃蕩蕩地解悶。 　　“下來，太沒禮貌了。”沈默教訓道，但小露不聽，也就由著她了。 　　說實話，第一次遇到妹妹時，自己也隻是個16歲的孩子。 　　大孩子帶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孩子，而且因為小露吃的東西比較特殊，他差點沒能把妹妹養活。 　　沈默看著還在頭朝下蕩秋千的妹妹，開始擔憂，小露心智跟六七歲小孩差不多，能參加工作嗎？ 　　可惜妹妹不算人，連個合法身份都沒有，更別說算不算童工了。 　　沈默打算借這個機會，問問那位張教授，妹妹到底是什麼物種。 　　回過神來，沈默突然瞥見會議室的角落，坐了一個中年男人，同樣是藏藍色的襯衫，袖子挽起到手肘下，陰鬱的側臉籠罩在陰影中，一言不發。 　　藍叔又來了。這是沈默給他取的名字，這個幻覺中的男人，也是16歲那年來到沈默生命中的，曾經讓他糾結了許久。 　　但這年頭，沒什麼人敢去看心理醫生，怕被送去凈化。 　　最後沈默學著接受這個幻覺，隻當是精神壓力太大的投射。 　　大荒時代的人，誰還沒點病呢？ 　　過了一會兒，藍叔消失後，沈默又等了半個小時。張聞天才抓著個保溫杯，胳肢窩裡夾著一疊材料，重新出現在沈默麵前。 　　“歡迎加入赤川城神使團。”張教授笑瞇瞇地遞出又一份合同。 　　沈默看到這是真正的勞動合同，神使是神的使者，事實上卻是要簽勞動合同的合同工，想想還挺有意思。 　　妹妹沈露已經從天花板上下來，好奇地看著他們，她不會說話，但有時還是挺懂事的，比如現在她就安安靜靜地不搗亂。 　　“我麵試過了？” 　　“過了，現在正式招募你為赤川城見習神使。表現優異，6個月內轉正。” 　　張聞天坐了下來，見沈默準備翻看合同，他開口打斷，“你能看到活焰，對嗎？” 　　比起詢問，張聞天更像是在確定什麼。 　　沈默抬頭，一雙墨黑色的眼睛瞳孔微縮。 　　“活焰”這個詞是他自己造的，為什麼會從張教授嘴裡說出來？ 　　“你是不是以為隻有你能看到那種東西？不管你叫它什麼，‘活焰’這個詞是對它最貼切的命名。” 　　看來人類的思想還是相通的。 　　“你不是第一個，以前有一位叫陳玄的前輩，也可以看到這種東西。他描述過，這東西像火焰一般燃燒。 　　研究院給了它一個拗口的學名，叫生物信息素輻射，也可以叫生命值。它被推測為由很多復雜物質在復雜的生化反應中導致的現象，就像一定程度的能量釋放會產生火焰，生命活動也會產生某種人類肉眼看不到的微量輻射。” 　　沈默有些恍然大悟，但隨後又覺得哪裡不對。既然隻是一種現象，為什麼自己好像能通過這個東西，乾擾到別人的身體和精神的狀態？就像之前無數次對付想pua自己的老板時那樣。 　　但沈默一般不會隨便碰別人，幸虧妹妹不大受影響。 　　張教授似乎知道沈默的疑惑： 　　“你們的特殊之處是不僅能看見，還可以反過來通過操控它，從而影響生物的精神和身體。在你和獁獸對峙的過程中，我推測你用了這種能力。 　　不過，當年陳玄使用這種能力的時候，對被影響的生物隻會出現負麵影響。那隻獁獸經過檢測，身心沒有任何問題，生命值反而趨穩了。你是怎麼做到的？” 　　沈默茫然地搖搖頭，他自己也不知道，尤其聽見“操控”兩個字，內心反而有一絲驚訝，他並不知道怎麼去操控活焰，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 　　張聞天也不勉強沈默，他遞過來一疊資料，“沒關係，你還不夠了解自己。說起生命值，學術研究都一大堆，不可能幾句話跟你講清楚。我整理了些稍微淺顯的資料，你拿回去看吧。而且我們還打算幫助你更好地觀測生命值，例如將它具體為數字。” 　　沈默接過，本來想表示感謝的，但回想起麵試時那堵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的透明幕墻，心情就不怎麼好。 　　他覺得幕墻消失是故意的，不管簽不簽那張試煉協議，張教授都會想辦法探探自己。 　　不過翻閱勞動合同的時候，沈默倒有些受寵若驚，上麵清清楚楚寫明了沈默即將成為赤川城神使，職級S2，基礎月薪10350元，享有聯盟二級社保。 　　雖然他看不懂S2是什麼級別，月薪也比昨晚睡前自己默默算的少了些，但已經是現在月薪的6倍了。 　　而且聯盟二級社保可不是隨隨便便能有的，他的老板也隻是剛好能享受二級社保的水平。 　　在大荒時代，聯盟城市裡的人無論貧富都會在意社保這樣東西，因為它不僅是醫療養老保障，更是根據對城市的貢獻度區分公民等級的東西。 　　社保等級越高，那麼買房、子女入學、貸款融資，參與政治活動，甚至接受神賜恩典時，能享有的權益就越多。 　　張聞天看沈默在對著薪資福利這一頁發呆，立刻解釋，“聯盟防疫部裡的職級都是字母加數字組成的，數字越高職級越高。在咱們神使團，後勤的字母是SR，身體係異能者的字母是B，精神係是S，身體兼精神異能都有的是A。你的異能其實比較特殊，但你身體素質一般，先歸類為S吧。” 　　沈默沒有異議，畢竟自己不是進後勤組已經是個奇跡了，何況還是S2，不是S1呢。 　　張聞天收起已經簽好的合同，“還有最後一個步驟，你才算真正成為神使。我會和神官溝通，盡快進行神殿覲拜儀式。” 　　沈默眉頭微挑，“我可以去神殿？我可以見到帝俊神？” 　　“對。” 　　沈默的心情有了些許起伏，能夠踏入神殿，這對普通老百姓來說，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赤川的神殿位於城市北麵，一座叫紫金山的小山最高處。平日裡日光照耀下，遠遠可以看到神廟的琉璃簷角反射出耀目的光芒。 　　沈默深呼了一口氣，讓自己接受這個信息。雖然以對神的虔誠來說，自己實在不是很突出，平時幾乎不去禮神。 　　這個時代人和神靈的關係，是切實的庇護者和供養者的關係。神靈崇拜已經成為了人們精神世界的一部分。 　　沈默開始對這份工作萌生了乾勁，盡管他對具體是乾嘛的還有點模糊，但架不住待遇好社會歸屬感高啊。 　　離開會議室前，沈默問張聞天，“張教授，你知道我妹妹到底是什麼嗎？” 　　沈露聽見哥哥在說自己，也開始注意聽。找書苑www.zhａoshuyｕan.cｏm 　　張聞天麵露難色，“我也很難給你一個確定的答案。人類尚未認識的大荒物種太多了，雖說因為阿曼瘋子的影響，很多物種乃至異變體竟然與上古神話裡的異獸有幾分相似，但聞所未聞的生物還是數不勝數。 　　加上紫氧核苷酸構築的基因結構極其不穩定，以前需要千萬年的演化在幾十年間就能達到，物種更迭日新月異，研究院生命科學的速度根本跟不上……” 　　張教授目光悠遠，語氣無奈。 　　沈默也聽過阿曼瘋子，他是前文明時代的瘋子科學家，改良紫病毒的主要人物，但傳說他各種奇怪的實驗，也是讓世界變成這副模樣的重要推手。 　　“那你們是以什麼決定選擇小露加入奇獸計劃的？”沈默多問一句。 　　“主要是三個維度：能力，智力，親人性，最後一點尤為重要。小露畢竟不是人類，在聯盟城市裡，你也不可能把她藏一輩子的。” 　　張教授的話印證了沈默的猜測，妹妹一早就被盯上了。 　　沈默拉著小露準備走出會議室大門時，突然回頭。 　　“那隻獁獸，是你們從外麵抓回來的嗎？” 　　“是的，怎麼了？” 　　“沒什麼，它挺想家的。” 　　沈默說完扭頭走了，好像這句話並沒有什麼目的，隻是單純想說出來。 　　張聞天坐在會議室裡愣了一會兒，隨後摸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老劉，沒錯了，是個活焰能力者……嗯，盡量不要讓載天城那幫人知道…… 　　有個女研究員要過來？那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