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長條形石頭矗立,高矮胖瘦不盡相同,他們高聳挺立,有些被歲月侵蝕,表麵斑駁的紋路記錄著古老的傳說和歷史的滄桑。 這是一片被時間深深侵蝕的土地,仿佛大地的皺紋綿延交錯。四周荊棘叢生,凋零的花朵與野草爭相生長。遠處,蒼鬆挺立,掩映著暗淡的黃昏,仿佛守護著這片死寂的領域。風吹過時,草木搖曳,發出低沉的呢喃聲,似乎述說著埋藏在這片土地下的無盡悲歡。 這裡是一片墓地。 許多人在這立下自己的墓石,留下自己的身體,以此來開始自己的新生。 墓碑的用料不盡相同,有的就地取材,由粗糙的花崗巖雕刻而成,心思巧妙之人還會特意在其上偽造風雨的痕跡和大地的嘆息,想象著時間的流逝和生命的凋零。 還有一些墓碑則由光滑的大理石製成,表麵細膩光亮,猶如一麵麵鏡子,反射著周圍的景色。這些墓碑上可能雕刻著精美的花紋和華麗的文字,似乎彰顯著逝者的尊嚴。人們從電影中得知,遠古地球上的體麵人會用這樣的材料製成墓碑,於是便跟風效仿。 但除了花崗巖和大理石之外,絕大多數墓碑都由五花八門的材料製成:青銅、鐵、朽木、陶土、塑料積木、堆砌成磚塊的千紙鶴、翠綠的針葉。很多似乎要怎麼奇怪怎麼來。能讓人辨認出其墓碑身份的,往往也隻有其上的墓誌銘。 飛艇落地,少玖打開艙門,走了出來。尼卡正攀在少玖的脖子上,讓少玖頗感壓力。少玖朝著一個方位不緊不慢的走著,偶爾還停下來看看別人的碑文。 “蕪湖,以後不用怕鬼了。”“讓一讓,你擋著我曬太陽了。”“恕我不起來了。”“壞了,我怎麼復活不了,誰來救救我!”“看在耶穌的份上,好朋友,切莫挖掘這黃土下的靈柩。” 少玖想不通,來這裡埋葬自己的,應該都是一些活得太久太久,精神瀕臨崩潰的人。這些人,又怎麼會說出這些俏皮話呢? 少玖路過一長串整齊的墓碑群,上麵的碑文簡潔明了,依次寫著克萊爾103世、克萊爾104世、克萊爾105世、克萊爾106世、克萊爾107世……這個數字一直要到5069,最後的那個墓碑略有些不同,在寫著“克萊爾5069世”的正文之下,還刻著一行小字,歪歪扭扭,似乎是用石頭或鐵片劃上去的。 上麵寫道: 我的生命隻有一次。 墓石消失,前方出現了一片空地,這是一片圓形的綠色草地,估摸半徑有一公裡,中央的空中,有一個散發耀眼光芒的三棱錐,被作為太陽安置在那裡。 在它下方,有一個巨大的方尖碑。 少玖穿過草地,腳下柔軟的綠茵如同絲綢般輕盈。他感覺到草地下的土壤散發著一股清新的氣息,仿佛是大自然的呼吸,讓人感到寧靜而舒適。草地上零星地分布著一些小花,它們無知的輕輕搖曳著。 前方,巨大的方尖碑如一座巨人般挺立著,向天空伸展著它的尖角。方尖碑表麵光滑而潔白,如同一塊巨大的玉石,散發著讓人迷醉的光芒,又仿佛是一座山巒壓在脆弱的紙麵。 少玖緩步走到了方尖碑的底部,風雨與人都沒有在這裡留下任何歲月的痕跡。 無數名字刻在方尖碑上,讓人眼花繚亂。 “這是一些在深海中死去的人的名字。”少玖的聲音細微,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少玖筆直的站立著,就這樣死死的盯著碑上的名字。 遠處的夕陽消失了,天空中隻剩下了一個太陽。 幽藍黑暗的天空被方尖碑上三角太陽的光芒掩住,似乎是一層厚厚的帷幔,讓人見不到星與月。 尼卡嫌無趣,去了遠處墓碑群裡,遠遠的讓自己呆在少玖的視線之中。 少玖就這樣站著,死盯著碑上的名字,他已經在方尖碑周圍繞了大半圈了,可他還是沒找到自己想找的。 或許錯過了呢?或許根本就沒有呢? 三角太陽之上,是宇宙的黑幕,而黑幕之上,什麼都沒有。 遠處的太陽升起來了,天空漸漸泛起了一絲淡淡的粉紅色。晨曦的光芒穿過雲層,輕柔地灑在草地上,映照著方尖碑,讓其泛出淡淡的綠色。 少玖已經看完了方尖碑上所有的名字。 少玖眼球上的血絲似要崩裂。 或許是遺漏了吧,不過他不打算找了。 少玖取出了一打鐵片,每一塊上麵都刻著一個名字,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索菲亞·馬丁內斯、陳偉傑、拉斯·安德森、劉誌明、阿米爾·汗、山本太郎、亨裡克·約翰鬆、盧卡·羅西、卡羅爾·王…… 或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伊甸園中隻剩下了自己還記得他們。 那是自己在聚集地親手殺死的人。 在參加伊甸園計劃之前,自己擔任過特工的職務。他總告誡自己,自己隻是執行任務而已,這沒什麼不體麵。聚集地需要秩序,聚集地需要真理,聚集地需要那些一切美好的東西。那些自私的人沒有存在的必要,那些浪費資源的人應該被懲罰,那些破壞團結的人應該被繩之以法。 他是這樣相信的,知道今天也是如此。 這樣絕對是無錯的,他信任著自己的理念。 帶著這樣的信念,帶著殺人授權,自己抹去了別人的生命。 可他任然覺得自己的靈魂被撕扯、切割,精神伴隨著槍響被炸的粉碎,自我似乎要殺死自己。 那些以一己私欲犯罪的人死不足惜,可是,多的是還遠遠沒有走到這一步的不是嗎?應該有更好的方式不是嗎? 不是仁慈、不是寬容、不是和諧、不是溝通、不是妥協,不不,這些都不是,這些都沒用,他知道的,他想過的。 究竟哪裡能做的更好呢?他想不清楚,永遠都想不清楚,活了一萬次都想不清楚。 但這群該死的、叛逆的、愚蠢的、弱小的混蛋,也應該有為被稱為是人的權力吧?歷史流過他們每個人的身軀,他們留不下自己的靈魂,也該能留下自己的歷史吧? 少玖將這些鐵片一個個釘在了方尖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