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傳來腳步聲,人未到,聲音傳來,充滿喜意,又隱了嫉妒。 “花姐,生意興隆,恭喜發財!” 花姐,花塢的老鴇之一,聞聲唬了臉,真真陰魂不散! “稅虎大人不陪如畫嬌娘,整日流連風月場快活,合適嗎?” 淡金色官袍,人物俊朗,正是吳隨福大人。 眼裡添了恨意,誰不知道吳隨福的底細?是擺設。 呃,錯了,吳隨福是畫夫人的“夫君”,未得親芳澤的偽夫君。 畫夫人入主洛陽城,全無官家的器度,像是帶了一窩一窩又一窩餓急的倉鼠進了米店,恨不得掏空糧倉,是連倉門也想搬回家。 江南世家的吃相太難看,自有好事人排查、摸底,坊間傳聞亂飛。 畫夫人生育了三子二女,個個不肖吳隨福,據說,全是野種。 吃了癟,稅虎大人難得的好心情蕩然無存,快步進了院子。 沒有俏麗的迎儐、花枝招展的花蝴蝶,而是花老鴇的一張臭臉。 稅虎拽了一張高腳圓凳,將花老鴇的溫茶挪自己麵前,自娛自樂。 又有文案、稅丁進來,盤踞了幾桌八仙桌子,又開櫃取了零食。 咽了幾塊桂花糕,又灌了一壺溫茶,稅虎的心裡有了暖意。 “花姐,稅錢準備好了?” 花姐厭惡,不耐煩了: “準備好了,兩萬枚金珠一個子也不少!” 桃花眼一凝,稅虎盯住花老鴇,不可置信地確認: “花姐,你是開玩笑?正稅十抽一,花塢年進項兩百萬金珠,正稅二十萬,還有營業稅、契花稅、特種行業許可費,又是一成!” 花姐一滯,怔怔地望著稅虎,你真是稅官?不是冒牌的? 新朝的稅負是十抽一,卻不能重復征繳! 花塢的正常開支,由出貨商提供完稅副件,而小花娘子的月錢約占總成本的三成,征百分之一的力捐,前任稅官核定的,是兩萬金珠! 稅虎的眼裡,有了殘忍之意,又叮囑道: “記住,是四十萬兩金珠,金錠也可以!” 臉色青紅不定,花姐牙咬紅唇,半晌,又笑起來,擺手吩咐道: “大茶壺,通知霍老大準備裝車,四十萬兩金錠分毫不差!” 非常意外,稅虎恍惚片刻,示意文案準備“完稅”文件。 第一輛甲車開進來,又是第二輛,第三輛… 四十萬兩金錠非同小可,約有三萬餘斤,需要六輛大車才能載走。 考慮裝金錠的箱子,還有護送的打手,稅虎準備了十輛甲車。 “咕嚕…咕嚕…”一輛雞公車載著兩隻箱子,推到甲車前。 掀開蓋子,整齊碼放了一百塊金磚,一塊十兩,俗稱金錠。 清瘦老者手掂了掂,又扔進一隻裝滿水的琉璃缸裡,水溢出。 水流進刻滿細痕的琉璃長杯裡,老者反復查驗,才取走了長杯。 長杯輕放托盤裡,另一端則放了砝碼,得出重量。 再驗算,又將兩百塊金子再次驗過,清瘦老者才拱手道: “大人,是十足金,符合標準,可以收貨!” 四十萬兩金子,整整四百個箱子,是一個一個的驗,一絲不茍。 時近晌午,花老鴇的心情不佳,不會留吃人的官差搓晌飯。 給錢,也不做! 一輛輛甲車的門窗,被貼上交叉的白條,呃,是封條。 稅虎帶來的文案、隨從,上了三輛甲車。 餓肚皮算什麼?有了金子,就有了一切,還可以討幾房小妾。 江南的事肯定瞞不住,進了洛陽的江南世家支係,誰都將嫡直、親信帶來“發財”,留守老家的蠢蛋,跟支係的核心人物有關係? 趁著官帽戴著,還不趕緊地、狠狠地刮地皮! 花塢地處繁華之地,沿街人滿為患,甲車不緊不慢地走著。 “哎呦!痛死我了!”第一輛甲車撞上了小販的炭烤小車。 “昂…”熾熱、四濺的炭火,燎上了健馬的皮膚,馬驚了! 車夫大駭,下意識勒住韁繩,鬧市區走馬?會出人命! 意外的紛擾,打斷了稅虎大人的發財夢,更是“驚走”了小花娘! 稅虎生氣了,後果很嚴重,猛地踹開車門,大人破口大罵: “哪來的刁民,竟敢沖撞官車,不想活了?” 咳咳,小販是年輕人,而且,還是爆脾氣,聞言大怒道: “哪來的野狗?敢來洛陽撒野?老子讓你見識刁民是啥樣!” 力大無窮,小販舉起熾熱的炭烤車,惡狠狠地扔去。 稅虎尖叫,甲車裡躥出黑衣人,將炭車接下。 小販愈怒,隨手掣過一條扁擔,惡狠狠地掄過去。 誰的眼光,都被小販吸引,悄然間,一支支小箭射進黑衣人的皮肉,又有蒙麵人奔來,不止一個,是一夥,鉆進甲車大開殺戒。 不敢戀戰,黑衣人且戰且走,護著稅虎逃之夭夭。 而十輛甲車? 哼哼,又不是康都大營的重甲車,最多,是包了殼的王八。 不止一個,是九個赤膊蒙麵人,掄起九隻大錘,砸向琉璃窗。 才三下,九輛車,每一輛都有一個破洞,接下來? “嗤嗤嗤…”九個冒著灰煙的圓球,分別扔進九輛甲車。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不絕於耳,圓球燃燒逸散刺激性氣味。 驀然,一個個鐵門被打開,一個個琉璃窗被撞破,一個個身手矯健的黑衣人躥出,見人山人海的場景,竟是一刻不停地疾縱,逃走了。 咱認錢,不要人命,一蒙麵人笑著提醒: “窮冠莫追,辦正事!” 讓開一條路,蒙麵人跳上甲車,又將門關上, 洛陽盡多好漢,混洛陽的人不會擋人財路,沒有誰會跟蹤。 沒有繞路,十輛甲車很快來到河邊,一艘駁船靜靜地等候。 卸了馬籠頭,再卸了車架,十匹健馬吃痛,發狂般地逃走了。 搬完箱子,又將十輛甲車推進河裡,一乾蒙麵人上船揚帆。 稅虎回到總管府,畫夫人鐵青著臉下達搜索令,洛陽城大亂。 一天時間過去,畫夫人愣是沒有找到甲車,連線索也沒有。 洛水號稱小秦淮,華燈初上,才是一天之中,最華麗的一刻。 小秦淮,不會因為稅虎失了金,而委屈自己! 種種分析,反復推衍,畫夫人憔悴不堪。 花塢有動機、有實力劫金。 “官差辦案,閑人走避!”粗豪的大嗓門爆喝。 靜寂! 滿堂的賓客,還有不少世家的浪蕩子,古怪地瞟向門外。 洛陽是朱氏的老巢,是法外之地,一切平靜、所有安好,都是朱氏的威懾所致,失了朱氏的約束,洛陽才是真正的法外之地。 莫小瞧沿街敵乞討的花子,他們的組織嚴密、尊卑森嚴,上有夥頭分配地盤、收繳孝敬,再上是團頭,有小團頭、大團頭,社頭最大。 誰要是被社頭盯上? 唉,你的好日子到頭了,無論家中閑坐、還是出門會客,都會有衣衫襤縷,甚至,是四肢不全的可憐人如影隨行,不會有片刻清靜。 隻要想一想,足令人漰潰! 風月場是銷金窟,金珠如水一般流淌,利潤最大,競爭最激烈。 而花塢、水榭,是洛陽風月場的龍頭,是雙老大。 莫眼紅花老鴇,若花姐的金子任人取奪,怕是屍骨早喂了野狗。 花老鴇搖頭團扇,又舞著絲絹,眼裡含俏,嬌聲調侃道: “喲,稅虎大人才得了四十萬金子,是要包場樂一樂?” 四十萬金子? 議論聲起,晌午的劫案世人皆知,卻不知原委。 一豪傑憤怒,不由爆了粗口。 “草呢馬!稅虎,你怎地不去搶?” 甲士,十名甲士,是軍官,帶了千餘甲士圍了花塢。 稅虎進了院子,臉黑得不能再黑,幾是晦黯! 眼珠赤紅,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稅虎處於暴走邊緣,極富、極貧的落差太大。 “花老鴇,不想被罰的話,久官府的四十萬兩金子,立即繳清!” 花老鴇被雷倒,又睜俏目反復打量,還是上午來過的稅虎。 “大茶壺,去把稅虎大人開具的繳稅證明,給大夥瞧瞧!” 不用找,繳稅證明的正副本,都揣大茶壺的袖子裡。 社頭的灰衫補了上百塊碎布,伸手取過,反復察看,不由稱奇: “嘖嘖,卵蛋大的產業,居然要繳四十萬的稅,真不愧稅虎!” 副本依次傳閱,眾豪傑的眼神玩味,畫夫人是窮瘋了? 見花老鴇不給麵子,稅虎抓狂,竟脫口而出: “花老鴇,你心懷怨恨,竟敢打劫官府的稅金,是滅族的罪!” 花老鴇老神在在,不屑道: “是我搶的,你咬我?嗬嗬,鳥人沒卵用,替別人養孩子,我呸!” 揭人不揭短,更不能掀心中的疤。 稅虎昏了頭,擼袖、握拳奔花老鴇而去。 “我跟你拚了!” 花老鴇消失,再出現,稅虎捂住小腹遍地打滾,太痛了,鉆心痛。 能夠混洛陽的人物,肯定有幾把刷子,不然,根本無法立足。 能混到花塢老鴇的位置,豈是弱者? 僅僅一記無影腳,是減了力道的無影腳,稅虎廢了。 是真廢了,吳隨虎可以混樞密院了。 花老鴇不屑,大大地不屑,冷哼道: “不想死趕緊滾蛋,老娘的耐心有限!真當我是軟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