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急,請依次上船!”聲音清脆,聲傳十裡。 牧雲,雍城大營序列的水軍首領,職任河督,奉命率水軍公乾。 晉地成了戰場,無辜的黎民、漢民,會成災民、漢奴。 太原府十郡、百縣積極備戰,不但組織了義軍、民軍,並實施了堅壁清野,大燕兵出廊橋,城內的黎民開始轉移,城破即空城。 林氏是行武世家,林肇渚久掌兵權,早有應變的預案。 牧氏收縮、整編力量,就是應變的一部分。 新政之後,新朝一府兵力兩萬,郡才五千,戰力堪憂,不堪大用。 義軍是輔助,也會成為主力,而民軍才是基礎。 林氏、牧氏是行武世家,保家衛國是其理念、本份。 抵禦、消滅異族是保家衛國,轉移平民、減少損失也是保家衛國。 江南一都、五行省覆滅江南世家,屯積了大量的糧食、布匹,為大規模安置提供了雄厚的物質基礎,牧氏水軍的貨船使大規模轉移成為可能,而朱氏、沈氏龐大而精細的陸地網絡,為轉移提供便利。 朱氏晉地分舵傳來驚人消息,漕幫,至少是晉地的漕幫投敵,不但成為帶路黨,更是為大燕精騎搭建浮橋助敵,成了人人唾棄的漢奸。 更驚人的,以俠義著稱的袍哥會,也卷入其中。 排名第六的龍頭,居然是晉地漕幫分舵的主事人,由他主導清除異已的行動,像是晉地漕幫的老大曹興淋,似被六龍頭做掉了。 漕幫是鬆散組織,總舵、分舵是合作關係,而非上下級的隸屬關係,而袍哥會六龍頭能一統分舵,並令境內的私梟、船老大齊齊聽令? 足證六龍頭個體戰力不弱,且帶了大票的手下趟渾水。 林島內堂也示警,提醒牧氏大統領牧羊,莫陰溝翻船! 黃河是牧氏水軍的活動區域,牧羊曾清剿過漕幫勢力,私梟、船老大迫於威壓,紛紛與沈氏合作,雙方相安無事,漕幫沒有存在感。 沒有存在感,不代表私梟絕跡,私梟、船老大一直活得好好的。 為了盡快完成大規模平民轉移,沈氏投入了全部資源、船隻。 不能出事,也不容出事,事關民心、士氣。 大統領牧羊、河督牧雲親自坐鎮,確保不出意外。 朱氏晉地分舵弟子是義軍的主力,無暇分身平民轉移的事,遂由豫省分舵組織精兵強將,全力投入陸路人口轉運,並借機調出精銳。 朱氏嫡直滯留東京七眼橋是世家的陰謀,何嘗不是新朝的陽謀? 朱氏嫡直是朱氏的精銳,其盟友吳氏同樣強大且是汴梁的土著,它們是不可忽視的強大勢力,是新朝圈禁東京的猛虎、巨擘。 大燕入侵,時局動蕩,倍受壓抑的朱氏?其忠誠令人質疑! 更何況,朱氏與牧氏結盟,已是煜氏的心腹之患。 除掉?剿滅? 新朝不敢,煜氏不敢,更始帝喝高了,也不敢! 朱氏抽調豫省弟子,並借機將精銳轉移? 正合更始帝的意。 擔任公職的官吏辭差? 準,立即辦手續,不走流程,特事特辦。 豫省的朱氏弟子不是義軍,不會拋家棄子,而是有組織地轉移。 豫省是朱氏的大本營,底蘊深厚無比,才三天時間,全部撤走。 三十餘萬弟子帶了車馬、糧食,從中州碼頭上船,趕赴晉地; 三百餘萬家眷坐著香車、廂車,帶了金銀細軟走陸路進入江南,自有一都、五行省的分舵妥善安置,算是提前疏散了,朱氏不簡單。 更絕的,朱大頭、老巫婆帶了執法隊、分舵內堂投奔水塢,成為朱袍大掌櫃、朱菲二掌櫃的“忠實”麾下,是與愣、傻共命運。 總舵一聲令下,白毛吳拱叢慨然赴義,關了拳館,辭了雍城民軍總教頭的職,率領一乾老夥計奔赴晉地,投入熱火朝天的義舉中。 坳巖碼頭,距太原城約二百七十裡,是轉運量最大的碼頭。 一百艘客船錨停河邊,是由貨船臨時改裝的,可以一次運走二十萬平民,十艘戰艦間隙錨泊河麵,弓弩齊張,擔任警戒任務。 河中央,一艘黑漆漆的巨艦,舷號001,《如意》大旗獵獵作響。 如意號,牧氏水軍的旗艦,大統領牧羊的座艦。 偶爾,一隻尖尖的龜頭探出水麵,尖吻開闔,緩平的龜背沉浮,十丈長的神龍正咀嚼著可口的河鮮,是生鮮,黃河裡的大型魚類。 花熊探頭,正用堅牙磕咬蚌殼、蛤蚧,十分享受。 水軍的編製裡,有數量不詳的水豚兵護艦,可哪比得上小歸? 艦艏指揮艙足夠大,透過淡淡的琉璃色窗,外間景色一覽無遺。 夜靈個子小,跟艾思差不多,做不到高大威猛,也不能俯視群雄,隻能雙手撐臺沿勉強看到外麵,狹長的眼縫不停地“瞇”,瞧熱鬧。 艾思苦笑,都翻年了,十二周歲早過了,夜靈還是活生生的夜靈! 除了牧羊、艾思,沒有誰知道夜靈的底細,怕過生日! 翠姬說過,夜靈深信不疑,十二周歲是夜靈的死期! 來了大半年了,夜靈該吃則吃、該玩則玩,哪有壽盡的樣子? 搖了搖頭,艾思嘴裡不知嘀咕什麼,又翻古籍消遣。 夜靈喝著朝霧水,若有所思。 “白毛大哥,真能逮住奸細?不會冤枉了好人?” 吳拱叢一凜,立即打起精神應付,夜靈像是人畜無害的樣子,卻給吳拱叢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直到今天,還沒查出夜靈的來歷。 牧羊搖頭,也警告過吳拱叢,不要試圖探查夜靈的底細。 憑夜靈的身手,要弄死白毛不難,你惹誰不好,非要自尋煩惱? 夜靈肯定不爽,你將夜靈當作奸細,夜靈會有好心情? 若不是礙著“一家人”,夜靈早發作了。 總是不爽,夜靈瞧著吳拱叢鬢上插的白色雞毛,心裡膩味。 “白毛大哥,反正無事,要不,我們一起去監船看看?” 太原之戰,林肇村是行家,組建義軍、民軍時,先將住城時間不長、且有暗子嫌疑的人剔除,待堅辟清野?竟一股腦地送走。 亦因此,大燕預埋的暗子、釘子,居然沒起作用,導致完顏丹親率大軍征討太原城時,一點便宜沒占到,是硬啃、死磕,竟然敗北。 朱小肥是太原土著,長期經營之下,肯定是門清。 被遣散之人,都附有名冊、路引,情報早傳至豫省分舵。 豫省三十餘萬弟子進入晉省,其中,正牌的捕頭、捕快有三萬餘,巡檢、衙役也有三萬,白毛拱叢是他們的偶像,自然成為他們的首領。 然而,豫省三十餘萬弟子,也是三十餘萬張要吃飯的嘴! 朱氏是武者,不是地方勢力,沒有“養人”的經驗。 一聲長嘆,朱大頭咬咬牙,請朱袍、朱菲求助於牧羊,請為代管。 朱氏三十餘萬弟子,進入雍城大營序列,編入河督麾下的義軍,有編製內的供應,包括製式武器、衣甲,最關鍵的,每月關餉。 監船,就是監時牢房,由汴梁的捕頭鎮守。 吳彪、牛九品見了夜靈,頓時頭皮發麻,忙不迭地獻殷勤。 “小夜妹妹來了?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吳拱叢有身份、有地位,又代表牧羊的顏麵,夜靈不好施以顏色。 而跟吳拱叢混雍城的兄弟,就成了夜靈泄憤的靶子。 吳拱叢,自封雍城民軍的總教頭,開了武館任人“切搓”! 夜靈逮到機會,天天帶神龍、小歸上門踢館,先揍吳彪,後打牛九品,又把一乾姓朱的嫡直教官撂翻,並揚言挑戰朱氏的老貨! 吳拱叢自知不敵,躲進《如意賭坊》避禍,又央求艾思擺平。 見艾思陪著吳拱叢回武館,夜靈訕訕,再也不去武館廝混。 小鼻孔哼哼,夜靈倒背雙手,趾高氣揚地走向監區。 “帶上吃飯家夥,本座教你們如何逮奸細!” 吳拱叢臉色一僵,夜靈記仇,常常尋釁滋事挑毛病,何日是頭? 能溜的溜了,聞聲而逃的不計其數,唯有吳彪、牛九品逃無可逃。 恭恭敬敬地成了夜靈的跟班,一行人遊走監區,透過逆透的琉璃窗打量嫌疑人,速度不快不慢,夜靈不停留,也沒有特別關注。 牧羊、艾思疑惑,真有大魚? 夜靈是《冬青門》碩果僅存的靈王,雖實力大降,而能耐仍在。 三柱香,才走完百餘監房,夜靈繼續走,一行人繼續跟上。 “哐當!”夜靈抬腳,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輕鬆踹開似牢不可破的牢門,走了進去。 啼哭聲、哀求聲不絕於耳,牧羊皺眉,是不是弄錯了? 呃,不是夜靈錯了,而是白毛捕頭的名號,又雙叒出問題了。 倆老夫妻,一對壯年夫婦,帶著一對半大的兒女,連婦人的懷裡喝奶的孩子,共計七人,祖孫三代同堂的家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朱小肥根據林肇村的命令,將居住時間不長的、或有暗子嫌疑的人統統送出城去?真正的殺手、死士,正是混跡其間,需要甄別。 憑牧羊的經驗,越是符合常理,越是普通、平凡,才是勁敵。 夜靈凝視老翁,語氣十分嚴肅: “錐子,認得雍國公麼?認得本座?我們的身價遠超莽夫林肇村,再不動手,便無機會!記住,隻有一擊的機會,把握好了!” 渾濁的老眼漸漸回神,六人,包括倆半大的孩子,也回了神。 “殺!”老翁摸出短筒,一枝枝勁矢罩向一行人。 黃綢、白綢層層疊疊,將一枝枝勁矢裹住,再卷向六人,成擒! “咯咯咯…”夜靈嬌笑,雙手捉住一對翅膀狠狠一撕,鮮血濺射。 六人的一擊,是手中加強版的機括,有誰能躲過六十枝勁矢? 真正一擊,是繈褓中的嬰兒,海冬青化形的嬰兒,誰會注意嬰兒? 老翁憤怒,大吼道:“靈王,為何吃裡扒外,相助南蠻?” 夜靈瞇著狹長的眼睛,眼眸閃爍著寒芒: “錐子,你可把我當成一家人?包括翠姬!我討厭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