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幽冷殘月撒落森白月華,為峪口簡道蒙上了淒涼。 踏上回程,不是凱旋班師,而是急急如喪家之犬。 磕磕碰碰,跌跌撞撞,除了遍地屍體,還有即將透支的體力。 且不說激烈戰鬥消耗的體力,僅是兩日粒米未進,人人筋疲力盡。 仍保持建製,除了彼此熟悉,誰也信不過陌生人,哪怕是自己人。 六萬鐵騎不比惶急輕步兵快半分。 踏走遍地的人馬屍體?想快也快不起來。 追兵也不快,打輔助的武者正搬運屍體,為重弩車清道。 機弩也拆了,射手拽來輕裝機車,一車三弩是標配。 “讓一讓!樸將軍要親臨第一線!”輕叱聲不時響起。 棒子兵稍覺心安,漢奸世家的精英也像咽了一顆定心丸子。 明知統兵大佬怕死,卻總比沒有主心骨強。 讓了一條窄道,樸大佑帶了大票軍官急急通過。 即使是殘兵,棒子、漢奸的總兵力,仍是牧氏精銳的十倍。 牧氏精銳擁有十具重弩,稍活躍的棒子頭目、首領,包括漢奸世家的管事人,統統成了重點“照顧”對象,一時,竟無頭麵人物冒頭。 或許,慕容悠悠留了後手。 但僅憑區區一萬人,阻不住十倍於自己的棒子兵突圍。 呃,慕容悠悠的後手,就是堅壁清野,再徐徐而剿之。 《如意山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慕容悠悠不敢過度抽調兵力。 林氏直衛、新軍第二鎮要震懾林召彥、衛城、及荊楚,不會出戰。 慕容悠悠生於漠北,成長於四方遊走的馬背上,諳熟動態殲敵。 打野戰?固守?皆不符其稟性,故而布下的陷阱並不縝密。 十具重弩是大殺器,也是餌! 若樸大佑親提大軍來攻? 重弩車上的射手,會舍了大殺器逃之夭夭,而五千精騎也會四散。 然後,才是慕容氏熟悉的戲碼,攆著樸大佑的屁股猛揍。 槐蔭縣預伏了萬餘武者,沒有攻城器械,樸大佑占不了便宜。 而槐蔭郡也是如此,隻要樸大佑敢去,肯定灰頭土臉。 一路追殺?咬著棒子的尾巴追殺?才是慕容悠悠最愛乾的事。 人算不天算,樸大估膽怯,又縮回峪口。 你瞅瞅,搬運屍體、清道的,竟是朱氏的武者充任,太不專業了。 慕容悠悠寫的戲本裡,根本沒有棒子縮頭的戲碼! 一處幽靜的山坡,牧歡樂引頸眺望,忍不住擠兌道: “痞子,大票棒子回躥,你擋得住麼?” 牧如意傻眼,十教席錯愕,棒子亂來,不按戲本演戲! 將棒子兵逐出峪口,十教席、如意民軍算是完成任務。 要不然,鼬鼠稅卡大戰在即,十教席哪有閑心“坐觀”夜景? “大教頭,棒子兵又來了,咋辦?”腰間風螺響起,是民軍頭領。 牧壹回神,作為牧氏老卒,深知臨陣“失機”是重罪! “記住,決不讓一個棒子翻過山脊!” 牧壹深知厲害,無路可逃的棒子,與亡命之徒畫上了等號。 不是攔路,棒子殘兵不會拚命,如意民軍有能力阻止殘軍潰散。 又是各路首領來詢,牧壹下達同樣的命令。 十教席交換眼神,又雙苦笑,牧羊是混蛋,慕容悠悠同樣不省心。 慕容悠悠心軟,不願拚消耗,更願憑機巧耗死棒子殘兵。 而十教席是老牌軍旅,深知“失機”的厲害,堵不住棒子殘兵? 十教席甭混了! 慕容悠悠不是領兵人物,不用擔責,而十教席則是成名人物。 十教席下了決心,牧壹心虛地盯住牧歡樂,認真地盯囑道: “小小混蛋,找地方藏起來,不搗亂行麼?” 牧如意不語,牧歡樂爽快地拍著胸脯保證,絕不亂跑。 十教席匆匆離去,他們知道十裡簡道最窄處,要先趕到地頭。 姐、弟凝視,片刻,牧歡樂拍了拍灰三,吩咐道: “自己找地方藏起來,越遠越好!” 打著響鼻,灰三帶著十匹赤炭馬走了,真找地方隱身。 手牽著手,姐弟貓腰、收斂氣息,沿著山坡摸去。 樸大佑帶了大票軍官,一路穿行殘兵隊伍,心裡稍安。 走了半個時辰,約有八裡路程,竟然未遇襲擊、騷擾。 樸大佑沒想到的是? 牧壹下達的命令:棒子不爬山,不必理會。 近八萬如意民軍,已占據了山坡的優勢地形,準備痛擊棒子。 驀然,樸大佑心臟狂跳,忍不住勒馬打量,軍官們詫異,也停了。 前方五十丈,簡道側的坡勢甚陡,徒手爬行不易,特別是黑夜。 適合戰鬥的寬度,就是丈寬簡道! 簡道上堆滿了屍體,有棒子、漢奸,還有馬屍。 樸大佑眼皮一跳,又猛揉雙眼,才確定,不是幻覺,是真的。 一個、兩個、三個,有十人盤坐屍體堆裡,怪嚇人的。 “噗嗤!棒子不咋地,竟被痞子唬住了?”嗤笑聲不絕。 十教席麵麵相覷,小小混蛋比小混蛋還要混蛋,真跟來了! “棒子,自己抹脖子吧,痞子瞧不起你!”聲音換了地方。 樸大佑疑惑,閉上眼睛感應,仍無法確定聲源。 而盤坐的十人,像是平平常常的普通人,真像痞子。 殘兵漸漸跟上,也停下來,不解地望向前方,說好的上一線呢? 不害臊,更不會臉紅,樸大佑獰笑,冷冷地下令: “真當老子是軟柿子?兒郎們,使勁地揍,把屎尿揍出來!” 誰都不願意打頭陣,樸大佑無奈,命令一管帶領兵探路。 高麗帝國治軍極嚴,軍律刻入骨子裡,棒子管帶不敢違抗軍令。 “沖啊!殺啊!”管帶大人一馬當先,帶了百名步兵沖殺。 “噗噗噗…”悶響頻頻,細數一零一響,一顆顆大好頭顱炸開。 三教席身體晃了晃,又盤膝坐好。 最簡單的三才陣,名棒打亂軍,十分震撼。 痞子,就是痞子,像是吃定了棒子。 一來,漢奸世家的老貨消耗殆盡,且棒子手裡又沒有大殺器! 棒子兵再多,不足威脅十教席的性命。 牧壹探察良久,心中有數,淡淡道: “不要試圖反抗,更不要徒勞掙紮,自己抹脖子吧!”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令牧壹心中更加篤定自己的判斷, 或許,牧歡樂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小混蛋,而牧如意不是。 牧如意刁鉆、狡猾,更是膽小惜命,沒有危險?才敢湊上來! 前路受阻,後麵的人急急往前擠,很快,最前方擠滿了殘兵。 “嘖嘖,棒子兵徒有虛名,不過如此罷!”冥冥杳杳的嘲諷聲。 樸大佑一怒,十教席一驚,都閉上眼睛,試圖找出發聲之人。 片刻,十教席睜眼,同時搖頭,不是老貨,而是會腹語的異人。 “樸大佑,說好的你打頭陣,怎地,反悔了,唉,棒子不如蠻子!” 樸大佑繼續閉眼,不會像犬狨蠻子搞什麼軍官敢死隊! “弟兄們,狹路相逢勇者勝,不要指望棒子了!”不再擠兌棒子。 棒子不要臉,再撩也無用。 群情激憤,殘兵吼聲震天,裹脅戰馬前湧。 “沖啊!沖啊!沖啊!…” 後隊的殘兵湧來,使勁往前推搡,樸大佑身不由已,往前湊! “痞子,棒子頭送死來了,還不趕緊地?”河對岸傳來提示聲。 牧壹一呆,忍不住破口大罵: “小小混蛋你無恥,怎不過來觀戰?” 牧如意、牧歡樂果然惜命,竟潛泳去了河對岸! 牧壹縱身躍起,棍子遙擊一堆棒子軍官,是瞥見了彎弓大箭。 教席們著忙,一個個消失,棍子影罩向棒子軍官堆裡。 像胡蠻子代柄偷襲鳳梧縣,一輪彎弓齊射,竟射殺三位煜氏嫡直老祖,其餘的落荒而逃,若不是小家夥提醒,十教席會陰溝翻船。 “噗!”詭譎的悶響,正瞇眼瞄準的樸大佑,腦袋開了瓢。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是牧拾下的狠手,一擊斃命! 一片棍影飄飛,十教席搶得先機,提前罩住了百十軍官。 才三息,不沾兵災的棒子軍官,齊齊斃命。 棍影罩住簡道,誰挨近,誰送命。 “別擠了,忙著投胎啊?”一漢奸精英漰潰,忍不住眼淚縱流。 棍風掃來,結束了,漢奸精英的胸塌了,安祥地閉上眼睛。 不能不急,不能不往前擠,有了時間延宕,牧氏的精銳追上來了。 一枝枝鐵箭收割一條條性命,沒有誰不急,拚命往前擠。 漸漸地,十餘萬人馬擠作一堆,而重弩、機弩一直不停。 躺下裝死?是會真死,被自己人踩死! 往山上爬?也有一枝枝箭矢射來,十分密集,試了幾次,又回了。 還有一條路,身不由已的“逃生”路,數不清的殘兵被擠下河溝。 峪口十裡簡道對應的河溝不淺,能淹得死人,且有十丈寬。 本就精疲力竭的殘兵掉進河裡?體力消耗驟增,足以致命。 冷水一激,腿會抽筯,肚子會痙攣,掙紮幾下,就超脫了。 沒有頂尖老貨,沒有威脅十教席的大殺器、弓箭,一切順理成章。 天亮了,簡道上、山坡上堆滿了屍體,河溝裡也漂著浮屍。 懷揣夢想的高麗第八鎮、偽軍第一鎮聯軍,整編三十萬輕騎兵的聯軍,竟被慕容悠悠率一萬精銳、一萬法堂弟子、十萬如意民軍全殲! 失了枝葉的東京漢奸世家,又隕落了數不清的老祖,再遭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