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文明以歌(1 / 1)

白澤走後,掌握神言的薑夏終於可以和虎娃無障礙溝通了。   那本來應該是一件開心的事情,結果虎娃好像迷上交流的‘魅力’,大到部落之間的沖突,小到族人間日常瑣事的爭吵,事無巨細,總能呱唧呱唧在耳邊說個不停。   如果是以前聽不懂的時候,薑夏還可以當做一隻山雀在旁側叫喚,可如今祂不僅聽得懂,還能身入其境般通過語言見證當時的場景,各種奇葩見聞直接以一種卑劣的方式闖入腦海。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噪音汙染了,而是可怖的神經折磨。   因此,為了不再接收垃圾信息,薑夏被迫學會主導話語權,引導話題的方向。   又為了阻止虎娃嘰嘰喳喳的話癆,祂要麼把話題引向空泛而富含哲學的地方,比如他們的存在為何與其他野獸與眾不同,生存的意義是什麼,群體與個體的差異又是什麼,諸如此類。   要麼教導他一些對於現如今的部落壯大具有意義的概念,比如製作獸衣,束發,以及潔身防病。   以上作法頗見成效,吸收種種觀念與思想的虎娃挨過初始的懵懂迷茫後,性格自發地被催熟成長。   他學會了思考,話語自然而然少了不少,並且彼此的關係悄無聲息間出現變化,如果說以前是平等的夥伴關係,現在更多是老師與學生之間的師生關係,虎娃學會了尊敬,對自然,對天地,對授道解惑者的尊敬。   壞消息是他對於尊敬的理解學自白澤,有時候也會稱呼薑夏為‘偉岸的神聖’,聽得薑夏立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初聞白澤稱謂時,僅覺得有一點點虛誇,如今再聽一個朝夕相處的朋友叫喊,方覺太過於浮誇。   祂果斷要求虎娃繼續維持以前的相處模式,該怎麼隨意就怎麼隨意,別搞那套虛的。   之後看著虎娃那一抹狡黠的笑容,薑夏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教導貌似額外帶來了一些副作用,曾經那個直憨憨的虎娃,竟然不知不覺中學會了腹黑,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下不為例,你若再敢戲弄我,我就讓你嘗嘗過山車的滋味!”反應過來,薑夏惡狠狠瞪了虎娃一眼。   “嗯嗯嗯。”虎娃通過音言傳入腦海的景象,理解了那是一種‘把人吊起來在高空進行快速起起落落運動’的可怕懲罰,不敢放肆,連忙乖巧點起了頭。   跳過眼前的小插曲。   今日虎娃是為了請教製作獸衣過程中遇見的一些問題,雖然前陣子薑夏事無巨細地講解了一遍,隻是唯有通過實踐,才能發現具體問題。   例如他們剛剛著手製作,馬上遇見一個難題,即部落裡麵哪怕是最為手巧的族人,也磨不出又直又長又細的骨針,所謂織縫製作,壓根無從下手。   “那就去獵殺豪豬吧,它們身上最為堅硬的鬢毛,勉強可以充當針來使用。”薑夏想了想,提出建議。   祂所處的世界是一片山海世界,有一些異種豪豬身上鬢毛硬度堪比箭雨,恰好適合。   “原來如此,不錯的方法。”   虎娃點點頭,陸陸續續又提了幾個問題,薑夏給予一一解答。   直至夕陽時分,他意猶未絕地結束交流,抬頭眺望殘陽落紅,靜靜享受片刻的安詳,旋即笑著告別:“我該走了。”   回去之後,還有一大堆問題等著處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怎麼把薑夏輸出的那些概念傳遞給族人們。畢竟他隻是血肉凡胎,沒有掌握所謂‘神言’,有時溝通需要耗費的精力比簡單直接的行動還多得多。   “如果有一天,人們彼此之間也能夠暢快的溝通交流,甚至於人人如龍,那該是一番怎樣的場景?!”   臨別前,虎娃發出一聲無限艷羨的感慨,轉身揮揮手瀟灑離開。   ‘龍’是薑夏向他傳輸的對於自身存在的概念解釋,那一聲感慨,包含太多太多他對於未來的期許。   薑夏目送著虎娃的背影漸行漸遠,輕輕一笑,未曾多言。   =====   當夜,群星浩瀚,明月當空。   沉眠的薑夏察覺到空氣逐漸乾燥的變化,從睡夢中蘇醒。   倏忽,祂昂起龍首,遙遙眺望遠方,一雙威嚴的黃金瞳瞬間凝縮成攝人心魄的豎瞳。   祂遠遠看見燧人部落所處的方向火光燭天,遠遠超過篝火慶典能夠達到的程度,而通過熱風傳來的聲音,隱隱能夠聽見悲痛的哀鳴與剛烈的怒吼。   毫無遲疑的,祂禦風滑翔,直直奔著燧人部落而去,風擎電馳間到了目的地,入目是一群成群結隊的馬交在部落與部落之間肆意橫沖直撞,無數陰暗的角落處,一頭頭猙獰醜陋的怪蟲從地麵突襲,掠奪手無縛雞之力的部落稚童。   來犯之敵太多了,似是早有預謀,在人們睡意最濃的時辰發動襲擊,猝不及防的各個部落倉促應戰,難以達成協作禦敵的共識,因此麵對前所未有的敵人偷襲頓時間亂成一團,方才造成無數人在騷亂中無辜殞命的慘相。   見狀,薑夏發出一聲龍吟,宣告自己的到來,製止愈演愈烈的騷亂,然後吹出一口氣喚來狂風與甘露,熄滅失控蔓延的火焰。   緊接著,祂占據空中優勢,口吐烈火,燒死與驅趕在部落作亂的馬交與怪蟲,幫助慌亂的人們喘過氣來,重新組織隊伍抵禦來敵。   不得不說,神邸與其他生物仿佛兩個物種,其中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計,至少薑夏僅憑一己之力就解決了部落的災難,挽回一個文明滑落深淵的勢頭。   這是野人們第一次見到薑夏真正大發神威,在塵埃落定的時候,無數人狂熱地朝祂跪拜,隱隱有了發展形成一堆狂信徒的趨勢。   當然,信仰歸信仰,他們沒有忘記迅速處理眼前的一片狼藉。   良久,騷亂得以平復,回過神來的各個部落陷入一片低迷,沉默著收斂族人的屍首。   直至夜幕褪色,天際邊緣亮起一道魚肚白,渾身浴血的虎娃來到薑夏麵前。   他的臉上難掩一抹疲色,但很快打起精神,振奮道:“多虧了你,否則難以想象我們將會失去多少族人。”   “不用客氣,那些逝去的人你打算怎麼處理?”   “......”   虎娃神色一僵,這確實是一個大問題,如果處理不及時,蔓延的血腥味會不斷吸引來一群群豺狼野獸,給部落帶來二次創傷。   可根據各個部落族長的建議,物盡其用的方案,已經得到大部分人的認同。   這不是殘不殘忍的問題,而是在一切以生存為前提的時代,人們必須珍惜每一份生存資源,哪怕那份資源來自於至親。   有時為了生存,一輩輩人甚至要欺騙自己,把那當做逝去親人的一種祝福。   但是經過數十年相處,虎娃相當了解薑夏的性格,知道對方絕對不會同意那樣的方案。   思索了陣,他索性選擇了坦白,把選擇權交到薑夏手中。   聽完,薑夏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給出另一個方案:“把他們埋葬了吧,塵歸塵,土歸土。”   ‘埋葬’對於原始社會來說是一個從未有過的概念,好在通過神言轉譯,虎娃順利理解其中的含義。   他愣了愣,欣然應允:“塵歸塵,土歸土,也許是一種不錯的祝福。”   匆匆交流結束,虎娃返身回到部落繼續展開忙碌。   一場襲擊暴露了許多棘手的問題,全都等著他去解決,之前欣欣向榮的部落發展勢頭更是由此腰斬,又奈何生存壓力仿佛洪荒巨獸般在後麵虎視眈眈,根本不會給人留下片刻喘息的餘地與傷春悲秋的時間。   無論多麼悲傷,人們必須收拾好心情,把精力投放到生存與現實裡。   同樣,馬交和怪蟲的卷土重來,讓虎娃想起昔年舊敵,那隻三頭六臂的怪物,心頭平添幾分陰霾。   好在久經磨礪,他已經是一位優秀的領袖,從來不把自己的擔憂展露在族人麵前,免得打擊自家士氣。   往後數日,各個部落族群一邊加強領地防護,一邊聚集商討避免重蹈覆轍的方法。   這是人類文明第一次自發組織形成的高層會議,盡管參加會議的都是一群不知文字為何物的人,但是人們哪怕是比劃手腳,依舊絞盡腦汁群策群力,力圖披荊斬棘,為部落的未來開辟一條光明大道。   許久,會議結果出來了。   第一件事情就是搬遷,把部落的位置搬到薑夏附近,祈求祂的庇佑。   為了取得祂的應允,人們繞著祂的居所石嶺舉辦了一場載歌載舞的盛大篝火宴會,然後奉上各種鮮美的水果食物,討好之意不言而喻。   最後,虎娃作為代表正式進行交涉,薑夏聽完訴求以後頗為哭笑不得,卻能夠理解。   說來原始信仰最初萌芽的時候,不就是人們為了尋求一份安全感嗎?   自己與燧人部落的羈絆淵源流長,又與人類文明冥冥之中有所聯係,給予回應亦屬常理,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於是圍著薑夏所居的石嶺為中心,一圈圈據地擴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完成。   在此期間,不少野獸想要過來打打秋風,無一例外被薑夏釋放的一絲龍威攝走。   時至數月之後,重新站穩腳跟的各個部落,每天抬頭望著隱於高空雲霧之間的青龍,關於龍圖騰的信仰越興越盛。   有人一拍腦袋,覺得應該擁有專門供奉龍的存在,以此彰顯信徒的虔誠與奉獻。   就此人類最為古老的祭司體係雛形誕生了,那是原始人類缺乏安全感,試圖與自然結締更深聯係的契約。又出於實際角度出發,男性每天要負責外出狩獵,以及防範部落受襲,空不出手來參與祭祀事儀,所以最初的祭司一職由幾名女性擔任。   這些女性是經過精挑細選的,當初薑夏尚且居住於洞穴的時候,便是她們負責為其供上野果,甚至獲得過祂的教導,學習過一套按摩手法。   再往前追溯,薑夏初臨燧人部落那一日,她們幾乎每一個人都上手摸過祂的身子,甚至有一位膽大的還拔過薑夏背上幾根白毛,一直偷偷珍藏至今!   望見熟人,薑夏眼角抽了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承認了祭司體係的存在。   畢竟除去活人生祭那一套,祭司體係的建立對於原始社會來說實是一個紀元的大跨步。   它明確標明了供奉與被供奉對象的供給需求,是一套相對公平的交易契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畢竟無論對人還是對任何一種智慧生物而言,沒人喜歡被永無止盡的索取與吸血。   換而言之,強者庇佑弱者,絕非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唯有雙方達成合理的共生關係,建造一套良好的共生運營體係,方能互助互利,協作長存。   ————————   土葬,最早起源於舊石器時期,禮儀土葬的禮儀繁瑣復雜這是其重要特征之一。不過遠古時期人們的喪葬極為簡單,不立墳墓,也沒有禮儀和祭祀,進入階級社會以後,為了適應統治階級和禮教思想的需要,喪葬方式日益繁雜;之後隨著迷信觀念日益濃厚,在世界上形成了獨特的隆喪厚葬的土葬禮儀。   禮儀要求“葬之以禮,祭之以禮”,“棺槨必重,衣食必多,文繡必繁,丘隴必巨”以及“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   而推及土葬習俗的形成,同人們的觀念有著密切關係。古人認為死者入土是人的必然歸宿,《周禮》中說“眾生必死,死必歸土”,《韓待外傳》中說“人死曰鬼,鬼者歸也,精氣歸於天,肉歸於地。”《禮運》也說:“魂氣歸於天,形魄歸於地”。   ·以上可以看出,古人認為人死後形體埋入地下,脫離形體的靈魂才可以歸於天。土葬與鬼魂觀念有密切聯係,從舊石器時代一直到現代,人們在埋葬死者時,都要為之隨葬大量的物品,包括各種用具二食物、裝飾品等,目的是讓死者的靈魂在另一個世界生活得更好。   ——《論世界各類死者葬法儀式的調查與歸納·第一章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