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玄京之變起,五年後。 青州,澤縣,一家小小的布鋪。 門前大排長龍。 來客多是俏媚的少婦,她們飾以粉黛,身著秀衣綾羅,在這家門麵簡單的布鋪前耐心等待。 這家布鋪並非什麼百年字號,不過五年前方才開張。鋪內也不賣什麼州縣罕有的珍稀布料。 唯憑布鋪掌櫃有一手絕妙的製衣技藝,所製衣衫裙裾無不精巧細致,風格明艷大氣,就連京城官坊都難以企及。 鋪中偶爾還贈有些新奇討巧的“布偶”,風格迥異於大乾主流的水墨丹青,頗有幾分憨態。由於流出甚少,那些布偶很快成為了澤縣孩童間最為珍貴的玩具。 不過這些還都不是布鋪門庭若市的最大原因。 之所以能讓眾多美少婦翹首以待,不外乎是其掌櫃生得一副俊秀皮囊,又是個未有妻妾的。惹得澤縣女子紛紛前來觀睹。 凡光顧過布鋪的女子,私下無不贊嘆掌櫃的姿容。甚至有縣令小妾偷偷來訪多次,被發現後縣令老爺勃然大怒,言稱要讓布鋪掌櫃從澤縣滾蛋。 至於後續如何,旁人不得而知,隻知道布鋪依然好端端地在汾街開著,俊秀掌櫃如常裁布製衣。 反倒是縣令大人登門親自作詩一首,盛贊其“君子如玉,溫潤而澤”,還想將其詩掛在布鋪大堂之內,卻是被掌櫃的推拒了。 今日辰時,布鋪照常開門待客。 一位青色衣袍的男子攏袖而待,他的眉眼帶著些許書生氣,眸中又有些凜凜鋒芒,白皙俊朗的五官上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勞煩諸位久候了。”他輕輕行禮。 “不煩的,不煩的。”有女子紅著臉說道“陸掌櫃隻要還在這,我們等多久都不厭煩。” 陸景雲微微笑:“那便按老規矩,訂衣一次一人,餘客可在外堂稍待。若有什麼看上的料子,也可與我說。” 第一名女子臉上洋溢著欣喜,不枉她從卯時就在這等候。終是給她也搶到一回第一。 她小步而入,跟著陸景雲來到內堂。 “請問夫人是要給誰訂衣?”陸景雲溫聲言道。 “我……給我自己訂件冬衣。”女子麵色有些羞紅。 “可有尺寸計量?” 女子眼波流轉,羞怯一聲:“卻,卻是沒有的。” “那便量量尺寸吧。”陸景雲頷首,取來木質的尺子與計線。 他將木尺搭在女子肩處,背處,手臂處,一觸即分。隨後又用細線略略量過脖頸,在女子燒紅的臉色中端起手腕,纏線而過。 不過片刻,陸景雲就得到了女子的製衣尺寸。 他將木尺細線收好,自始至終,除了搭手那一刻,他並沒有和女子有過其餘接觸。 女子雙頰暈紅,方才陸掌櫃在端詳她的體態之時,她的大腦還是暈乎乎的,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那股如利劍般的視線。陸掌櫃就完事了。 “陸掌櫃。”她眉眼輕撇向一旁,含羞帶怯“不…不需要測量一下那個地方麼?” 她不動聲色地挺了挺自己頗具規模的山峰。 “?” 陸景雲微愣,默默挪開半步距離“不必的,夫人請自重。” 女子眼底流露不甘,她上前一步:“那腰部呢?臀部呢?” “……夫人,您訂的是冬衣,不是褻衣。” “莫非褻衣也能訂?”女子雙眸放光。 “……在下隻是作個比方。” 陸景雲壓力有些大。 他與人廝殺鬥法,都沒有每日接待女客這般棘手。 她們總是動不動就欲揩油,媚眼亂飛。 那舉手投足間的小動作比徐道人使劍的花樣還多。 “陸掌櫃也可幫妾身測量一二嘛。”女子嬌聲軟語“待妾身日後要訂製褻衣,也好有個尺寸在心,就不必到時候再去測量了。” “鄙鋪並不提供這種業務……” 陸景雲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他看似麵色如常,實則心中已然有些發虛。 他並非畏懼處理女子的嬌媚,這種事態他平日都習慣了。 而是在擔憂背後那個一直死死盯著的視線。 小丫頭估計要炸鍋。 果不其然,內堂後的簾幕忽被掀開,一個青衣小姑娘直步從中走出。 “你要什麼尺寸,我來給你量好了。” 女孩不過八九歲的年紀,還是一副嬌憨動人的容貌,肌膚白皙如雪,眉眼見能看出十足的靈秀,是個毫無疑問的美人坯子。 此時的她眉眼帶著微微惱火,卻是一臉讓人忍不住捉弄的可愛樣貌。 “槿榆,別鬧。”陸景雲有些頭大“回去吧,好好看書。” 陳槿榆抿唇不語,她從不會駁斥陸景雲的任何話,但當有她不願意順從的吩咐時,小丫頭就會以沉默來表達自己的抗議。 “這位是……”女子有些訝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從未聽說陸掌櫃有過婚配,更沒可能有個這般大的女兒。 “故人之後。”陸景雲簡單解釋,隨即歉然道:“讓夫人見笑了,可以先讓我失陪一會嗎?” “陸掌櫃自去便是。”女子掩唇輕笑。 陸景雲拱手退去,來到陳槿榆身前。 他蹲下身,神色有些無奈:“槿榆,這裡不用你來幫忙。你還小,應當好好念書才是。” “你教我的那些書,我都背熟了。”陳槿榆低斂眸子“我就是想來店裡和你一起。” “都背熟了?”陸景雲有些詫異,他給陳槿榆準備的可都是晦澀難記的道書玉冊,尋常成人都難以背下那般玄妙字句。 小丫頭居然能這麼快背熟,除卻悟性驚人,她也一定下了不少苦功。 “那我考校一下你,天心鎮靜,動違其時,則失之嫩。下一句是什麼?” “天心已動,而後動以應之,則失之老。”陳槿榆輕聲道。 陸景雲再問:“凡心非靜極,則不能動,動動忘動,非本體之動也。” “故曰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若不感於物而動,即天之動也。”陳槿榆對答如流。 “都答對了,槿榆真棒。”陸景雲摸了摸她的發絲,陳槿榆瞇起雙眼,臉色的不虞終於散去。 “本來是想讓你在靜舍裡專心念書的,店裡終於太多嘈擾。”陸景雲嘆氣“既然你非要留在這,那就尋個椅子呆著吧。等我忙完了店裡的生意再來陪你。” 既然功課未曾懈怠,陸景雲也由著她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