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靴蹴起石塊，揚起一波煙塵。 　　“這究竟是……” 　　看著視野中被白霧籠罩的荒涼土地，涅芮爾·奧利安德眉頭緊鎖。 　　她全速向著庫斯卡塔、萊芙世亞所在之處遁去，接近50米以內的範圍內時，就被莫名拉入了這個地方，這處迷霧籠罩的荒原。 　　“能力，可以使用，效果沒什麼變化。” 　　奧利安德一手撐地，向地麵發動能力。 　　無聲的振蕩激起，其手掌按住的地麵周圍波動起來，猶如將石子扔進平靜的湖水中那樣，地麵也像液體一般，以她的手掌為中心，向外輻散出環狀的波紋。 　　“哢——”好似真的有這麼一聲，隨著振幅和頻率的不斷增加，地“麵”出現了裂痕，暴露出其中漆黑的陰影。 　　“是【夾角】啊，這裡是意識空間……這就是敵人對付我的倚仗麼。 　　“能把我強行拖進意識空間……哈哈哈！我到要看看，究竟是哪坨狗屎，這麼處心積慮對付老娘！” 　　大放狠話後，一股悸懼兀地湧上心頭。 　　“攻擊要來了嗎？”奧利安德心想，“先製造出一個冰盾……誒？” 　　事情沒有按照奧利安德以往的經驗發展，不由得她驚訝，一陣巨大的沖擊波便洪水猛獸般襲來！卷起灰黃的塵埃，將她沖飛十幾米，並在空間中留下一片片零碎錯亂、但基本按照環狀分布的【夾角】。 　　奧利安德的白衣和絨領粘上許多灰塵，咳嗽兩聲，向沖擊波傳播的源頭望去。可惜白茫茫的霧氣將天地捂得密不透風，根本無從看見遠處的事物。 　　她咬牙看向自己通紅的雙手，感受著那雙手由內而外的灼熱和皮膚上刺骨的冰寒，無論她怎樣費力地使用能力，就是無法創造出雪劍和冰盾——明明她已經向周圍“索取”了很多熱量了啊！ 　　一直以來的經驗在此失效了！ 　　涅芮爾·奧利安德僵立在原地，又是一陣震蕩波傳來，威力較剛才稍弱一些，而這也令她心裡產生一種明悟：自己並非攻擊的真正目標！ 　　“我在這裡，很可能是被卷入了其他異能者間的戰鬥之中！ 　　“而我是向著庫斯卡塔的所在地去的，也就是說……” 　　迷霧荒原，震蕩波源處。林音站在一個大坑邊緣，注視著坑底的黑金人形。 　　“這種爆炸形式，你見過嗎？ 　　“凱瑟琳。” 　　“人形”表麵流淌著粘稠的黑色與金色液體，但是兩種色彩並不交融，金色如同絲線一般浸潤在那蠕動的黑色身軀中。 　　隨即一股被人摁倒水中似的溺水般的氣泡音通過某種振動傳來： 　　“咕嚕～通過細微粒子間的碰撞，在微秒級的極短時間內釋放出大量能量，依靠高溫、高能、高放射性進行殺傷的手段……純粹的物質能量武器，是你們世界最強的攻擊方式了吧。” 　　黑金流態的人形表麵漸漸精細化，並分化出各種色彩和生理結構。 　　如同技藝精湛的畫家在白紙上精雕細琢，一頭金黃柔順長發，肌膚雪白透亮，一名身材曼妙的女子逐漸由黑液塑造成形。 　　她睜開眼瞼，露出其中水藍色的瞳眸，儼然是謎團纏身的前賽科雷研究員、疑似毀滅了一整個研究院的“凱瑟琳·溫尼特”的模樣。 　　“……以這副形象出現，想必我們的殺人魔小姐終於願意直麵她內心的困境了吧？” 　　林音的聲音憑空出現在凱瑟琳的腦海中，就像她之前所做的那樣—— 　　甫一進入這片意識空間後，林音立刻察覺到凱瑟琳的存在，這種感覺就像是穿上了沒剪商標的內衣一樣明顯：有異物感，且能清楚地知道商標在什麼位置。 　　所以林音立刻依照此前探索總結而得的，這片意識空間的特性，消耗精神力，控製以太轉化，在凱瑟琳（異物）所在的位置生成了一顆質量為15.1kg，結構致密的鈾-235純凈物球體， 　　立即引爆！ 　　完成這種操作，所憑借的正是林音對“物”之完美理解，與意識空間中近乎無限的精神力——二者結合形成的完美“掌控力”！ 　　如果說這片迷樣空間真是以意識為基礎所產生的話，那麼在此地進行的一切“創造”和“毀滅”行為歸根到底都隻不過是“思維實驗”罷了。 　　而若是以自身為主體，自身以外的他物為客體來思考的話，這片空間的規則興許還會更加自由一些。 　　——而林音方才的成功試爆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並且！在試爆的基礎上，林音還試著將噪聲消弭，從主觀感受上看，這一限製似乎也已經成功生效了。 　　凱瑟琳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凝視著林音。 　　林音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同樣漫不經心地回應著她的目光。 　　但她卻舉重若輕地在手中搓出核反應材料，在令自身屏蔽了輻射之後，刻意不加裝中子反射層，讓凱瑟琳能夠感受到其散發出的強大毀滅氣息。這是一種無聲的恫嚇。 　　果不其然，當林音的大伊萬搓到16噸總質量時，對麵的凱瑟琳終於繃不住了。 　　“唉，夠了夠了，快停下……那個東西釋放以後，先不論這裡還能不能撐得住，你的朋友們可是會先遭殃的！” 　　“哦是嗎。” 　　“嗯……”看到林音的表情毫無變化，凝聚的質量仍在不斷增加，凱瑟琳也不再多言，單刀直入問道：“理由？” 　　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你不是學會［吞噬］了嗎，怎麼不挖開我的腦子看看呢？這樣你就可以真正融入這個世界了。” 　　林音不動聲色，居高臨下地看著凱瑟琳，但是停止了增加手中核反應物質的質量。這一細微的變化被在這片空間中具備同樣感知力的凱瑟琳所捕捉到。 　　“真是善良呢，還是說不適應這樣的行為？ 　　“真遺憾，明明［答案］近在眼前，卻就是無法自由地觸及……就因為可笑的道德和所謂的普世價值觀？ 　　“說起來，你那邊世界的價值觀也是這樣的吧？同類相殘是不被世俗所認同的，畢竟這不利於‘社會’的發展呢～” 　　這位姐姐，你話有億點多……林音不禁汗顏。 　　不過她倒是能理解凱瑟琳這麼多廢話的理由——這恰好也印證了林音此前的一些‘最壞的猜想’： 　　這家夥，還有後手！ 　　這個“後手”多半藏在她的記憶深處，也許，我是說也許，一旦那些記憶被查看，搞不好會觸發什麼“安全詞”“禁語”之類的東西，其對青少年的危害不可估量…… 　　或者那種“知道了就會被精神汙染變成另一個人”之類的玩意兒，就林音在之前世界中的常識來看，這種發展是完全有出現的可能的！ 　　……不管怎麼說，這個叫凱瑟琳的一直試圖激怒林音，教唆她吸取她的精神，一定有問題！ 　　至於什麼後手，林音以前聽說過叫做克什麼，克魯蘇？的小說設定，就怕是這種。 　　種種線索在心中回旋，林音很快有了對策。 　　“挖開你的腦子……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現在就在你的腦子裡啊。” 　　“不不，你還沒進到裡麵來呢，你現在隻是在‘符號空間’中……哦對，你知道什麼是‘符號空間’吧？” 　　林音搖頭，“我想你是誤會了，我是說，‘我主動獲取你的認識’與‘你給予我你的認識’是等價的。 　　“你看，我在這片符號空間中擁有絕對掌控力，可以證明這是屬於我的領域，你無法殺死我，這也是一個佐證。” 　　凱瑟琳聞言，嗤笑一聲：“你的？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把你抹殺……你是想說這個對吧？”林音冷笑，反問道，“你真的不知道理由嗎？溫尼特，你的善惡觀‘沒有問題’，但是當你肆無忌憚地使用能力奪取他人的認識時，你就沒有想過，會因此遭受汙染嗎？” 　　凱瑟琳一怔，林音的話鏗鏘有力，仿佛有十足的底氣。“汙染……？凡人的認知還不可能汙染到……” 　　“不是那種汙染，是‘思想之毒’。” 　　林音輕輕跳下坑，毫無防備地走的凱瑟琳麵前，與她麵對麵，說道：“人所經歷的所有過去組成了人現在的精神。凱瑟琳·溫尼特，18歲的那個晚上，力量選擇了你……這就是你的特性，名為凱瑟琳·溫尼特的存在——其過去賦予她的特性。這個世上除了你誰還會擁有這樣一副完美的肉體？回憶回憶吧，身為‘特殊’，你應當比我更加能理解這句話，過去你所做出的所有‘抉擇’直接或間接的影響著當下。 　　“每個人的經歷各不相同，那麼形成其認識與思維的範式亦也各不相同，這種不同性根植於我們的思想之中，隻要我們的意識尚存於這個世界，那麼差異便不會消失。況且，你自身之於他人的超越性恰恰是這種‘差異’存在的最佳佐證！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在已知‘個體差異’的絕對存在和不可消除的前提下，強行進行認知汲取（融合）的後果是——？” 　　林音故意把最後一個音節拖得老長，微笑地看著凱瑟琳。 　　“啊？這…嗯咳……”凱瑟琳顯然沒料到這人是有備而來，她本想聽聽看若是她早已舍棄的那些真善美之類的陳詞濫調的話，就動真格地偷襲一手，沒想到……這人說的還真有點道理！ 　　原來是這樣，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呢？無差別吞噬帶來的影響確實有使我的思維發生一些變化…… 　　恐怕“她”早就發現我的異常了。 　　凱瑟琳眼珠微動，目光裡閃過一瞬惋惜，後直視林音，道：“你說的這種情況不過是基於凡人的粗淺認知而得出的皮膚之見，如何能夠衡量我作為‘群星之女’的超越性認知？” 　　“嗬，說你中毒太深你還不信，虧你也是個自詡理性的科學工作者，連簡單的風險估計都不會麼？” 　　林音冷笑一聲，她還有後半句話沒說出口：還“群星之女”，你是初中生嗎，要不要這麼中二啊！這句嘲諷可能直接觸及到對方的心理紅線，導致交涉崩塌。畢竟超人主義者最看重的便是其引以為傲的“超越性”。 　　而她這一聲“嗤笑”以及附帶的神態和肢體語言也恰如其分地控製在“既不會觸發紅線，也不會顯得浮誇”的心理區間內，翻譯一下就是可以“刺痛對方的自尊但又不至於讓她急眼兒”的程度。 　　凱瑟琳眼角抽搐了下，對方好像嗤笑了一聲？獲得力量之後就再沒有人對我這般不屑！這聲音在凱瑟琳腦海中回蕩著尤為刺耳，但卻又不到需要發泄的地步。就好像一團爛泥淤塞在心中揮之不去一樣煩悶。 　　“嗬！你怎麼知道我沒想到這一層呢？神行詭事，我行事不需要他人的許可。所有人隻會被我死死地踩在腳底，助我一步步登上知識的神座！包括你！” 　　到此為止凱瑟琳的舉止沒有任何出乎林音意料的地方。差不多可以“收網”了。 　　“哼，差不多得了，凱瑟琳·溫尼特，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看你的小醜表演。我本可以把你永遠放逐在這片迷霧之中……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但是我來了。 　　“我所需的是在這個世界中生存的經驗，這既是我的缺陷，也是優勢；你所需的是對這具身軀的主權，找書苑 wwｗ.zhaoshｕyuan.com 缺點是‘思想之毒’的汙染……我們都能在對方身上找到急需的事物，不是嗎？這些困難我們獨自都無法解決，但是，若都是1-1=0，那麼我們隻需讓1+1＞2就好了。” 　　“1+1＞2……你的意思是……” 　　“和解。此乃求同存異的可持續性發展之道，亦能使我們的利益最大化。” 　　“什麼意思？” 　　“自發性認知融合。但是隻融合無害的、經驗性認知，而保留那些對我們雙方有害的特異化認知。這是求同存異，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係。 　　“我們雙方的思維在主體中各占50%的權重，主體的任何重要決定都需要經過雙方的討論後才能做出。這樣做最直觀的好處是：為主體的決策提供額外的視角參考，使其‘頭腦發熱屠殺一整個研究所’這樣不可思議的蠢事發生的概率大大降低。” 　　凱瑟琳沉默半晌，道：“你三我七。” 　　林音翻了個白眼，無奈地說： 　　“同意了我的提案卻還是依戀個體主權，這就是你的魄力？你根本不理解這個提案真正的驚艷之處！ 　　“49%，我不能再退讓了。” 　　“這本就是我的身體，群星選中之人是我，凱瑟琳·溫尼特！你四我六，別挑戰我的耐心。” 　　“45%，5%的決策權可是很重要的，貪婪可成不了大事。” 　　凱瑟琳眼珠一轉，嘴角微微上翹，終於鬆口說道，“成交。”然後上前一步，伸出手掌。 　　林音也笑了，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