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度夢見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那個樹根盤結的山洞…… 　　以及那個赤裸著身體、一頭白金長發、笑容癡癡的女孩。 　　他們燃起篝火，將衣物和盔甲用樹枝架在篝火周圍，慢慢烤乾。 　　戴安娜穿著絲綢紗裙，頭枕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偷偷看他冷峻的側臉，笑容甜蜜。 　　赫爾曼穿著亞麻布衣，雙眼凝視著搖曳的篝火，時不時看一眼戴安娜，神色憂愁。 　　二人相依相伴，一直到了天亮。 　　赫爾曼穿上烤乾的衣服和盔甲，戴安娜也穿上了她的天鵝絨邊禮服。 　　她笑盈盈地走過來，想握住他的手。 　　可她剛碰上赫爾曼的手，赫爾曼便渾身一顫，觸電似得將手縮了回去。 　　“為什麼？” 　　戴安娜一臉哀怨，酸溜溜地說：“你不愛我嗎，赫爾曼？” 　　“不……不……” 　　赫爾曼焦躁不安，吞吞吐吐：“可……” 　　“可是什麼？” 　　戴安娜追問道。 　　“可我是守護王室的騎士，您是我要守護的公主，這實在不是一位騎士該……” 　　“赫爾曼！” 　　戴安娜打斷了赫爾曼要說的話：“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扭扭捏捏，瞻前顧後。乾脆脫了鎧甲，去當女人算了！” 　　戴安娜的冷嘲熱諷，激起了赫爾曼內心的自尊，直勾勾地盯著戴安娜。 　　戴安娜眼簾半垂，嘴角上揚，語氣溫和：“我隻想知道一件事……” 　　赫爾曼繃緊神經，攥緊拳頭，呼吸急促，內心在榮耀和摯愛的天平上，來回滾動。 　　可當他看見戴安娜那湖水般的藍眼，雲卷般的白金長發，以及那堪比瓊漿玉液的醉人微笑。 　　天平頓時一邊倒的傾斜，他淪陷其中，不想離開。 　　“你……愛我嗎？” 　　戴安娜望著他的眼睛，等待他的答復。 　　他緩緩鬆開了拳頭，直視著她的眼睛，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點頭。 　　戴安娜得到了回答，欣喜地抓住了赫爾曼的臂膀，笑容燦爛。 　　這一次，赫爾曼沒有躲開，冷峻的麵龐罕見地出現了一絲柔情，用手撫摸著她白金的波浪長發。 　　但柔情過後，擔憂又湧上赫爾曼心頭：“戴安娜……” 　　“噓！” 　　戴安娜將頭枕在他的臂膀上，眼神安詳：“你不用說的，我都知道。” 　　赫爾曼偏過頭，神色憂愁，惶惶不安：“可是……” 　　戴安娜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總會有辦法的。” 　　二人攥緊了雙手，互相撫摸，給予對方心安的力量。 　　“赫爾曼。” 　　戴安娜又叫。 　　“我在。” 　　他輕聲說。 　　“赫爾曼。” 　　又一個聲音叫了他的名字。 　　赫爾曼呻吟著睜開眼睛，萊茵和薇拉等人圍在他身邊，空氣中彌漫著血肉燒焦的味道。 　　“別動！” 　　薇拉額頭滿是汗水，向後招手：“小瞳，把醫藥箱裡的抗生素拿過來，快！” 　　萊茵不斷將毛巾浸入冰桶，擰乾後敷在他燙傷的部位，循環往復。 　　卓婭將他的頭擱在腿上，圖靈正熟練地使用紗布和剪刀，將他身上的創口包裹起來。 　　每個人都在他身邊忙忙碌碌，大聲喊叫，來回奔走。 　　他神情恍惚，望著天上的繁星，心中格外的寧靜。 　　“扶我起來。” 　　赫爾曼突然說道。 　　“不行！” 　　薇拉嚴詞拒絕：“你全身大麵積燒傷，到處都是水泡和爛肉！” 　　一旁的卓婭也勸阻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傷勢，是會死人的！” 　　“扶我起來。” 　　赫爾曼又重復了一遍。 　　“你——！” 　　薇拉氣不打一處來，剛想嗬斥對方兩下，卻被萊茵攔了下來。 　　“扶他起來吧。” 　　萊茵目光平靜地說道。 　　薇拉掙紮了一會兒，氣得跺了跺腳，頭也不回地走開，撒手不管了。 　　卓婭和萊茵對視了一眼，嘆了口氣，選擇了妥協。 　　他們各搭著他的一隻臂膀，顫顫巍巍，搖搖晃晃，總算勉強讓他站了起來。 　　赫爾曼在二人的攙扶下，走到天臺邊緣，遙望腳下的血冠巨鹿。 　　隻見血冠巨鹿倒在瓦礫山上，渾身焦黑，濃煙滾滾，無數火星從紅熾的創口飛向夜空。 　　仿佛逐星的引火蟲般，星星點點。 　　“它死了……” 　　萊茵神情復雜地說道：“你真的做到了。” 　　“你的膽識和決心無人能及……” 　　卓婭自慚形穢：“我們敬佩你。” 　　赫爾曼毫無反應，眼神呆滯，望向狹間小屋墜落的方向：“尤妮呢？” 　　“我妻子已經開車帶著空炎過去了。” 　　萊茵回答道：“應該快到了。” 　　“空炎……不……不……” 　　赫爾曼喃喃低語，情緒突然激動：“不行……我要過去！”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卓婭語氣急切：“你現在哪也不能去，何況敵人已經死了，我們的人會把她安全帶回來的。” 　　“誰說敵人死完了！” 　　赫爾曼這一吼，眾人的內心驟然嘩變，氣氛逐漸降至冰點。 　　“合作結束了，人類！” 　　赫爾曼掙開二人的攙扶，麵對眾人，眼神淩厲：“現在我們是敵人了！” 　　“你——！” 　　卓婭怒氣上湧，剛想罵兩句，卻被萊茵攔了下來。 　　“他沒有錯。” 　　萊茵陰沉地說道：“即使我們的人能把她帶回來，等待她的……也不過是暗無天日的監禁和審訊罷了。” 　　眾人聞言，看向與他們對立的赫爾曼，心情頓時復雜了起來。 　　沒錯，他們隸屬於索拉裡斯聯盟——一個到處搜尋超自然生物，將它們拘押監禁，趕盡殺絕的暴力機關。 　　打從一開始，他們就已經是敵人了。 　　赫爾曼從他們麵前走過，眾人紛紛後退，為他讓出道路來。 　　“等等！” 　　薇拉突然大聲叫住了赫爾曼，眾人的神經人瞬間緊繃了起來，。 　　薇拉繃著個臉，大步流星，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中，徑直向赫爾曼走去。 　　赫爾曼看向來人，眼中滿是敵意，月光劍的劍柄已經緩慢抽出，隨時準備揮出。 　　氣氛逐漸劍拔弩張，眾人都下意識擺開架勢，準備應對隨時可能爆發的沖突！ 　　就在這時，薇拉突然停止了腳步，看著赫爾曼滿是疤痕的臉，無奈一笑。 　　“接著！” 　　赫爾曼下意識伸手接住，張開手卻發現是一個藍色藥瓶，上麵寫滿了他看不懂的文字。 　　“鎮痛藥。” 　　薇拉簡潔明了地說道：“雖然治不了你的傷，但起碼能讓你好受一些。” 　　赫爾曼看了看藥瓶，有些意外地看向薇拉。 　　“怎麼？” 　　薇拉眉毛上挑：“不相信？那就還給我，別浪費我的物資。” 　　赫爾曼合攏爪子，滿是傷疤的嘴角抽搐了兩下，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謝謝。” 　　薇拉卻一臉嫌棄地往外趕：“行了，行了！趕緊走吧，別讓我再撞見你。” 　　剛剛還劍拔弩張的氣氛，在薇拉的調和下，逐漸緩和了下來。 　　眾人鬆了口氣。 　　赫爾曼微微欠身，以示感謝後，轉身離開。 　　薇拉也招了招手，示意收隊離開，剩下的殘局就讓大部隊來收拾。 　　小瞳提著銀色手提箱跟上來，萊茵慵懶地走在中間，卓婭則背著虛弱的圖靈，走在隊伍的最後麵。 　　圖靈之前強行開啟二階念痕，消耗了大量的精神力，現在整個人疲倦不堪。 　　可就在這時，一陣震感從地下而來，瞬間傳遍了她的身體。圖靈眼前一黑，身體一軟，直接從卓婭肩膀上滑了下去。 　　“圖靈！” 　　薇拉急忙跑了過去，小瞳也放下手提箱，將圖靈從地上抱了起來。 　　眾人紛紛停止了腳步，剛準備離開的赫爾曼也回過頭來，目光都集中在圖靈身上。 　　薇拉見圖靈陷入昏迷，以為是三階念痕對圖靈的負擔過重，內心自責不已。 　　她之前故意用挑釁的話，本意是打算引出圖靈內心的怒火，驅散她內心的恐懼。 　　可令她意外的是，圖靈的反應如此劇烈，竟然強行進入了念痕三階，以至於透支了自己的精神力！ 　　就在她為此懊悔不已之時，薇拉的餘光突然撇見一樣東西，眼睛瞬間睜大了。 　　那是一株紮根在地磚縫隙，隨處可見的雜草，平常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它。 　　可現在，那株原本青綠的雜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突然，地下又傳來一陣震感！ 　　這一次，其他人也有了輕重不一的反應。 　　小瞳感覺到一陣頭暈，找書苑www．zhａoshuyｕan.cｏm 卓婭的手臂逐漸使不上力，萊茵不斷聽到嗡嗡的耳鳴聲，連赫爾曼身上的毛發都開始不斷凋零。 　　而薇拉則感覺喉嚨一陣惡心，大腦暈眩，搖搖晃晃，幾乎站不住腳跟。 　　隨後她忽然想到了什麼，放下圖靈，跑到天臺邊緣往下一看。 　　隻見壓在瓦礫山上的焦黑巨鹿，渾身冒出無數根須，像樹根一樣深深紮入地底深處。 　　同時以它為圓心，一公裡內的肥沃的土壤開始沙化。 　　草木枯萎，飛鳥墜落，蟲鼠僵死，仿佛死亡的國度降臨於此！ 　　“敵——襲——！” 　　薇拉尖聲嘶吼道。 　　萊茵打開黑日，朝眾人疾呼：“走——！” 　　眾人紛紛踉蹌地走去黑日，在所有人都進入黑日後，萊茵才吃力地走入黑日。 　　而在黑日關上後，血冠巨鹿焦黑的身體逐漸紅潤，仿佛得到了充分的滋養般。 　　同時，它的身體開始冒出紅光，光芒越來越強盛，直到蓋過巨鹿龐大的身體。 　　在光芒擴張到極致後，開始迅速回縮。 　　血冠巨鹿的身體仿佛成為了光的結晶般，刺眼灼目。 　　隨後，一圈白熾的光環以巨鹿的身體為中心，向外迅速擴散。 　　周圍的建築剛剛觸碰到光環的邊緣，便瞬間風化坍塌，仿佛沙做的城堡般脆弱。 　　整個錫安外城正在光環的擴散下，如多米諾骨牌般，被迅速夷為平地，並且沒有絲毫停下的跡象。 　　仿佛被觸怒的神靈向世間降下的滌蕩洪水，浩浩蕩蕩，延綿不絕，直到將一切罪惡沖刷乾凈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