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8年夏，艾瑞圖薩。 　　斐茵尼威德本以為自己玩的是艾瑞圖薩學院上學模擬器，但是這一天泰莫利亞國王格伊德瑪帶著一隊使者來到了艾瑞圖薩——很顯然，他不知道從哪個渠道得知了斐茵尼威德的存在。 　　國王拒絕和伊洛娜會麵，但是要求將斐茵尼威德帶給他。 　　斐茵尼威德被蒂莎婭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推到了格伊德瑪麵前。 　　國王身邊站著一個十分魁梧的男人，背著兩把劍，閃閃發亮的板甲，平頭正臉的，隻有琥珀色的豎瞳顯示出他非人種族的身份——獵魔人。 　　斐茵尼威德瞳孔一縮——這個打扮，這個外貌特征，死去的記憶突然開始攻擊她。 　　獵魔人？雖然這個係列，她既沒有玩過前作，也沒有看過原著和其他衍生作品，但是她入手了大名鼎鼎的《巫師3狂獵：次世代》，聽著傑洛特性感的中文配音達成了全收集通關。 　　她遊戲裡點的是獅鷲學派，埃蘭身上這套師匠級獅鷲套裝，她可太熟悉了。 　　那一切都說得通了——為何她那死鬼親生父親阿馬維特，名字那麼讓人有熟悉感？因為巫師3裡麵，新手村白果園裡就有個阿馬維特堡壘，從堡壘上能俯瞰整個白果園村莊。 　　巫師3開始是什麼時間？復活紀元1272年。今年是哪一年？復活紀元1178年。哦，那沒事了。 　　“你好，孩子……斐茵——斐茵尼威德，對嗎？”格伊德瑪出乎意料的溫和，“我來見見你，順便引導你走向你既定的命運。這位是你未來的養父——拉爾維克的埃蘭。” 　　斐茵尼威德的銀色眼睛轉向獵魔人。 　　埃蘭迎上她的目光，得體地彎了彎腰。 　　斐茵尼威德垂著眼，微微低頭，雙手在心腹前交握，恰到好處地朝他們分別屈一下膝蓋：“您好，陛下。您好，埃蘭大師。感謝二位百忙之中蒞臨，但是我哪也不去。我的親生母親會撫養我，而我會一直呆在艾瑞圖薩。” 　　“你說這個女術士學校？不，不對，你屬於泰莫利亞王室。” 　　“抱歉，我是一個精靈，泰莫利亞王室恐怕沒辦法承認我。” 　　“你真的非常聰明。是的，你是一個精靈，此前確實讓人意想不到。但是沒關係，你會和我一起去維吉瑪，我將冊封你為泰莫利亞公主。” 　　埃蘭遲疑著出聲：“嗯……陛下，容我說一句，這好像和我們說好的不一樣——我們之前討論的應該是，她是我的意外之子，我的命運之子，她會和我去凱爾·塞壬。” 　　“是的，是的，完全沒錯，但是我改主意了，”格伊德瑪回復了埃蘭一句，眼睛卻盯著斐茵尼威德半晌，然後走到她身前蹲下，用指尖輕柔、小心地描摹她斜飛入鬢的細長眉毛，“你的措辭文雅而條理清晰，你這樣的孩子很少見——一個小寶寶，就能如此說話。如果這也是精靈的天賦的話，那這個種族未免過於得天獨厚。” 　　埃蘭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斐茵尼威德微微向後仰，躲開國王的手：“感謝您的厚愛。但我不明白您說這話的目的。” 　　“我認為你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良好到不可思議，”格伊德瑪目光流連在她整齊而濃密的眉毛上，“你是秋天生的吧？你聞起來就很秋天，銀木樨花，混著森林的氣息，非常有精靈風格。” 　　斐茵尼威德：“精靈風格在人類的普世價值觀中恐怕不算好詞。” 　　“什麼？不，我對精靈完全沒意見，我是四分之一精靈，我的妻子雷安倫，也就是你的祖母，是半精靈。你完全能夠成為一個完美的泰莫利亞公主。是精靈也沒關係。但是你不能繼續和你那個惡毒的女術士母親呆在一塊。” 　　“聽到您說這種話，我感到被冒犯，陛下。我不覺得她惡毒。我認為我的母親是非常強大的女術士。我同時認為，她用魔法所實施的報復是合理的——她沒有殺死任何人，也沒有傷害任何人，她隻不過破壞了一樁政治聯姻而已。” 　　“你應當叫我祖父。” 　　“好的祖父，但是請恕我不同意您對我母親的評價。若是您再多說一句，從情理上來說，我應當要為了維護我的母親而向您提出決鬥。請您放過我吧，我這樣一個無名小卒，一個對您毫無價值的人，您完全沒必要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就讓我自生自滅好了。” 　　格伊德瑪哈哈大笑：“原本我確實打算將你丟給我的朋友——埃蘭大師。因為意外率，他救了我的命，而報酬則是我擁有卻不自知的東西——你成為了他的意外之子。你們的命運已經緊緊聯係在一起。原本是應該讓你直接跟著他，自生自滅，再不關我的事。” 　　埃蘭乾巴巴地笑了一聲：“我想這是很妥當的方案。我完全同意。” 　　“但是現在我喜歡這個孩子，第一眼見到就很喜歡，越交談就越喜歡。斐茵——斐茵尼……哎喲，上古語的名字真是拗口。我必須得到你，我親愛的孫女，泰莫利亞的小公主。我要讓你在我身邊，承歡膝下，讓我享受天倫之樂。” 　　“您的新王後已經給了您一個新的繼承人，完全夠給您享受天倫之樂。” 　　“不，你不一樣。我重申一遍，小家夥，我喜歡你，即使你是精靈。若我反感精靈，當初我便不會追求雷安倫。更何況我也有精靈血統，我是個四分之一精靈。” 　　“我恐怕沒有成為泰莫利亞公主的資格，陛下，讓您失望了，即使我不是精靈也不行——我選擇成為一名女術士，因此永久放棄了成為母親的權利。” 　　格伊德瑪一時沒能理解，或者是他理解了但不想承認：“……什麼？” 　　“很抱歉，我已經完成了魔法結紮。隨便找個術士來檢查我的身體，都會得到同樣的結論。僅僅作為一個公主，我是毫無價值的——沒有任何一個王室會選擇和女術士達成政治聯姻。” 　　國王和獵魔人都被這驚人的消息乾沉默了。 　　埃蘭良久後低聲咳嗽一下：“那麼現在很好辦了，她確實命中注定應該和我走的。” 　　“怎麼可能！那個婊……那個女術士，她怎麼敢！你還如此年幼，她怎麼能做這樣的決定！她怎麼敢這樣摧殘你、扼殺你的未來！”格伊德瑪怒發沖冠，完全沒聽埃蘭的話，雄獅一樣來回踱步。 　　斐茵尼威德反駁：“與我的母親無關。我自願擁抱魔法，我癡迷於此，甚至結紮魔法是我自己親手完成的。” 　　“那她們更加可恨！他們不該讓一個小寶寶接受魔法教育！” 　　“可是不接受我就要死了。我是個過早覺醒的魔源，我必須學會魔法，使我的天賦不失控。”斐茵尼威德拉住格伊德瑪的披風，希望他能平靜下來。 　　“我不能接受！” 　　“恕我直言，現在木已成舟，即使不接受也無濟於事。”斐茵尼威德的視線跟著國王。 　　國王停下腳步，迅速做了決定：“你說得對，木已成舟，但是你依然會成為泰莫利亞公主。你得和我回維吉瑪，不能待在艾瑞圖薩。你值得一個快樂的、無憂無慮的童年，而不是而不是在這暗無天日的女術士學校，整天和危險邪惡的魔法為伍。” 　　“很抱歉，但我不覺得魔法危險邪惡。學不了魔法的話，我會非常遺憾。” 　　國王立馬改口：“你當然可以繼續學習魔法。我有宮廷術士，她們都是非常優秀的女術士，她們會盡心盡力地指導你。” 　　埃蘭大聲咳嗽兩下。 　　“噢、噢，別著急，我的朋友，”格伊德瑪這才把注意力放到埃蘭身上，“她是你的命運之子，誰也搶不走。我會把她還給你的，但不是現在。梅裡泰莉在上，她如此年幼，難道就要和你一起去凱爾·塞壬忍受飛龍山脈的風雪和冰冷的雨水嗎？至少讓她長到十歲吧。” 　　埃蘭無奈地苦笑：“如果您堅持的話，我可以晚一些將她接回去——” 　　“冒昧打斷一下，大師，”斐茵尼威德完全不想拐彎抹角，“非常抱歉，我貌似了解您的打算，陛下。您真是個合格的政治家。天球交匯帶來了無數妖魔鬼怪，導致獵魔人的位置舉足輕重。我冒昧問一句，埃蘭大師，鑒於格伊德瑪陛下對您的禮遇，您在獵魔人中恐怕算是個大人物吧？” 　　埃蘭手指蜷曲了一下，遲疑道：“嗯……我算是獅鷲學派的創立者之一，但是獅鷲學派的成員之間都是以兄弟、同伴相稱，不存在什麼輩分……” 　　“我很抱歉，但是那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外人不清楚，也不重要。他們隻知道您是獅鷲學派的大宗師，某種程度上，可以稱得上是獅鷲學派的首領，”斐茵尼威德仰起頭，盯著國王，“獵魔人恪守中立原則，不願意參與政治。但是一個命運之子和一個王室身份的命運之子，政治意味完全不一樣。” 　　格伊德瑪不可思議地瞪視她：“我說了叫我祖父。說實在的，孩子，我現在完全不懷疑你的王室血統了。你完完全全，就是搞政治的料。” 　　“好的，祖父陛下，您謬贊了，誰都比不上您的精明。恕我冒昧說出您精妙的點子：您打算我接回王室，絕非因為所謂的‘喜歡我’，而是因為我恰好是埃蘭大師的命運之子。” 　　“不，我敢保證，喜歡你是真的。” 　　“但是我冒昧猜一下，在這過程中，您的個人喜好並不重要。重點是花費幾年時間，利用兒童天真懵懂的天性，盡心盡力地撫養我、照顧我、教育我，使我事事以王室為先。如果在這過程中，能讓埃蘭大師時常來看望我，培養出深厚的感情，使泰莫利亞王室和獅鷲學派聯係更加緊密的話，那再好不過，對吧？” 　　“我並不覺得你具備所謂天真懵懂的天性。” 　　“那不重要，祖父陛下，就算洗腦不成功，隻要您大張旗鼓地將我的王室身份四處宣揚，那麼從政治層麵，我身上的王室標簽便摘不掉了，和我的個人意誌無關，”斐茵尼威德打量著埃蘭胸前的獅鷲徽章，“一旦泰莫利亞公主加入了獅鷲學派，獅鷲學派便沒有了中立可言。恕我冒昧直言，埃蘭大師，您是獅鷲學派的大宗師，您需要為您的學派立場負責。” 　　埃蘭有些尷尬地舔了舔下嘴唇：“我可能沒有考慮這麼多……嗯，考慮了也沒什麼用，獵魔人沒辦法拒絕命運。我能向你保證，孩子，獅鷲學派會保持中立，不會參與任何一場人類之間的戰爭。” 　　斐茵尼威德微微揚了揚一邊細長的眉毛：“如果您確實有這樣中立的原則與決心的話，那麼是我冒昧了，對此我無話可說。” 　　“獅鷲學派和其他獵魔人是不一樣的，孩子，你以後會了解到，隻有他們才能夠成為各個國王的座上賓。其他學派的獵魔人則充滿了各式各樣的怪胎——冷漠的自閉癥，殘忍的殺手，放蕩的男妓。至少我隻願意和獅鷲學派合作，”格伊德瑪心中打的小算盤被點了出來，卻完全不表現出窘迫，“那麼，孩子，你揭開了你可憐老祖父的老底，又是為了什麼呢？總不至於僅僅為了賣弄你的聰明吧？” 　　“感謝您的理解。我的確有我的訴求，盡管我大體上是既得利益者，”斐茵尼威德朝國王鞠躬，“但是煩請您考慮一下人的情感——我愛我的母親，我依戀她。你們討論了這麼多，卻沒有一句話考慮到我本人願不願意離開我的母親。” 　　“我是國王，孩子，你得明白，我有權有勢，你沒法拒絕我的要求。” 　　“是的，權勢的好處我再清楚不過。您甚至可以因為我的頂撞而處死我的母親，您完全能做到，無非是將陳年罪名拿出來改判，損失的隻是一點信譽、以及在術士階層中包括蒂莎婭在內的一些人脈而已——”斐茵尼威德尾音拉長，鬆弛而諷刺，“端看您覺得這些是否值錢。” 　　“……這些當然值錢，”格伊德瑪的臉色幾乎算得上苦悶，“你真是……太聰明又太直白的孩子是不討人喜歡的。嘲諷，甚至威脅一個國王？我真不敢相信。” 　　“恕我冒昧，我需要討您喜歡嗎？鑒於我現在對您還有利用價值。” 　　“……你是有些冒昧，但是我確實很喜歡你。” 　　“那麼請聽聽我的請求吧。我愛我的母親，所以我關心她、了解她、尊重她，並且對她負有責任。在這件事上，第一，我關心她，所以我要為她爭取利益：我希望您能解除我母親的軟禁，讓她能夠自由行走在大陸上。” 　　“這不可能。她是罪人。沒有處死她已經是我的仁慈。” 　　“好吧。那麼您能保證永遠不用陳年罪名處死她嗎？用您的信譽以及泰莫利亞的國運保證？” 　　“呃，國運？這是你的生造詞？” 　　“是的，字麵上的意思，國家的氣運。在這個世界，誓言在一定程度上是有魔力的，如果您違背諾言，泰莫利亞必將國破家亡。您願意發誓嗎？” 　　格伊德瑪沉默了，良久，他搖頭：“我想我不能。” 　　“那就用國王的名譽來保證？” 　　格伊德瑪感覺有些不對可又說不上來為什麼，但他還是點頭：“就這麼辦……糟糕，我怎麼感覺我被你拿捏了，狡詐的孩子。” 　　手柄突然震動了一下。 　　【願望列表已更新。】 　　【伊洛娜·勞克斯-安蒂列的願望：女兒能夠得到泰莫利亞王室的承認，成為堂堂正正的泰莫利亞公主。可獲得經驗：600】 　　斐茵尼威德驀然轉身看向緊閉的大門，銀色長發微微蕩起，如同融化的薄冰流淌在她背部。 　　“怎麼了？孩子。” 　　“抱歉，沒什麼，”斐茵尼威德緩緩轉回來，低著頭隱藏自己的表情，“感謝您的慷慨，請容我繼續陳述。第二，母親是我的監護人，我懇請您問她的意見。如果她要留下我，那麼我死也不願意離開她。如果她願意放棄我，那麼我二話不說和您走。我了解我的母親，她也很愛我。但正是因為愛我，她可能會做出一些和我期望相反的選擇。無論怎樣，我會尊重她的選擇。” 　　格伊德瑪皺眉：“罪人的意見不重要。我已經同艾瑞圖薩的管理者蒂莎婭交談過，她完全同意我把你帶走。” 　　“請恕我重申一遍：我愛我的母親。於我而言她是最重要的。我懇請您，一位有權有勢的國王，考慮一下感情——就算我是精靈，我也是有感情的。如果我的母親不放手，我也不會。” 　　會客廳的大門被猛地推開，發出沉悶的聲響，斐茵尼威德的背脊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我放手！”伊洛娜站在門口，眼含熱淚，“我會放手的，我的斐茵尼，我的曦日。去擁抱你的命運吧，找書苑 wｗw．zhaoｓhｕyuan.ｃom 拉爾維克的埃蘭，他才是你的命運之人，你注定不屬於我。” 　　斐茵尼威德的聲音又輕又冷，像一片雪花：“感謝你做出的判決，媽媽。” 　　伊洛娜嚅囁著：“……這是命運。” 　　斐茵尼威德神色平靜：“是的，你說的都對。” 　　埃蘭默默掏出一塊樸素的灰色手帕，俯身遞給斐茵尼威德——他分明看到一串淚珠不斷從她的銀色眼睛中淌下，就像星子在天空中一顆顆劃落。 　　“非常感謝，埃蘭大師。”斐茵尼威德接過手帕，鞠了一躬。 　　伊洛娜滿臉不忍，快步上前想要擁抱女兒。 　　斐茵尼威德後退一步，她用手帕遮住了麵龐，讓眼淚隱沒於手帕中：“我祝福您，但是溫情的母女擁抱就不必要了。” 　　伊洛娜喉嚨裡發出了一點毫無意義的、痛苦的聲音。 　　斐茵尼威德再次鞠躬，這次是對她的母親：“長痛不如短痛。” 　　“的確，長痛不如短痛，”格伊德瑪煞有介事地點頭，“衛兵！將這個罪人帶走，讓她哪來的回哪去！” 　　伊洛娜毫無反抗，被衛兵帶走，會客廳的大門再度關上，母女二人的麵孔各自從對方的視線中消失。 　　【已完成伊洛娜·勞克斯-安蒂列的願望：女兒能夠得到泰莫利亞王室的承認，成為堂堂正正的泰莫利亞公主。獲得經驗600】 　　【人物等級提升。當前等級：4。獲得天賦點數1。可用天賦點數：1】 　　【命運發生改變。伊洛娜·勞克斯-安蒂列已移出命運之人列表。】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