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癲狂之死(下)(1 / 1)

我在範爾維斯的冒險者工會混日子混到第三個月整的那天晚上被艾斯托爾打發去送信,然後在第二天中午我回到了城市。   幾個順路的獵人騎著羽龍送我到城外平原,其中一個說是也要回城看望托兒所的孩子,就和我一塊兒在大路上攔車。我們和一隊從南方來的商隊談好的價錢,就坐著他們運送凍魚的貨車回了城。下車的時候,我們倆一身的腥臭味,因為凍魚受了我們的體溫開始融化了。   和我一路的那個人說,“我可不能這樣見我兒子,不然他會以為他爸在城外要飯呢。”他這麼說是因為我們的衣服都是破的,並且沾滿了剛融化的腥水。   於是我們商量著去公會洗個澡,我們去的時候,澡堂裡的單間是滿的,隻剩下裝著幾個老頭的混合浴,我們就說乾脆去喝一杯先。我們便來到酒館,本來我想出錢,不過他搶了先。   這會兒已經是大中午了,從城外進來的農戶已經賣完了貨物,正拖著空菜籃子到處找酒喝。其中一些人走進了冒險者公會的酒館。   於是我們聽見,“聽說了嗎,今早在科爾馬約死了不少人。”   “是嗎?”   “據說是一個叫西爾娜·西嘉的女魔頭惹的事兒。”   “真是她?我聽說,在南邊兒的幾座城裡都掛滿了她的畫像,她在那裡不斷殺人,盡乾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唉,這也是罪有應得。”   “你是說她死了?”   “是的,你不知道?她和一個長得酷似野獸的家夥大乾一場,最後落了敗。”   “不,我聽說,她是給炸死的。”   “被什麼炸死的?”   “火藥唄,那幫人把政府批下來炸礦的那一批炸藥私藏了起來,你知道的,他們雖然掛著冒險者的牌子,不過也是一群亡命之徒。我就說,要收拾像是西爾娜·西嘉這樣的貨色,就得是這幫不要命的。聽說,他們本打算跟她同歸於盡,可是誰想到她竟然自己走進了陷阱。當那幾個突然從地底下長出來的帶刺藤蔓裹住她的腳踝的時候,她大概也就知道,自己要玩完了。所以見過這事兒的人們說,這個女魔頭甚至沒有反抗一下,就這麼被整一倉庫的火藥給炸成了灰。”   “去你的吧,說的好像是你真知道這件事兒。”   “去你的,我真知道。”   自打早上開始,科爾馬約山發生了一場鬥毆的事兒就開始被人傳說。起先,是幾個在山上住的罪犯,他們對路過買他們山貨的旅行者分享了這件事情。後來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這件事情,很多人隻是聽說有一場戰鬥,可是從嘴裡說出來全是有關於戰鬥的種種細節。   於是到了中午,也就是我和我身邊這個當爸爸的坐在酒館裡渾身發臭地喝酒時,事情已經有了十多種版本。   我們剛開始還說上兩句話,因為一路上我們的沉默多得讓人感到有些古怪,於是我問了一些有關於他兒子的事情,而他則不斷詢問,艾斯托爾怎麼還沒來。他認為,隻要艾斯托爾在這兒,他就能立馬搞到一套衣服,好去接他的兒子。   這種話題當然比不上那些農夫之間的趣談,所以很快我們就開始默默無聞地喝酒,直到一整杯啤酒喝完,又續上一杯,很快再一次見底。   身後幾個農民開始注意到那股子怪味來自於我們,於是朝這邊露出鄙夷。不過很快,他們繼續剛剛的話題。   “你們都在說打架,可是誰知道這事兒是誰安排的嗎?”   “你別扯淡,你把欠的酒先喝了。”   “哎,我先講。你們知不知道冒險者公會裡一個叫艾斯托爾的人,就是他組織了這一場狩獵。其實也可稱之為圍剿,因為當魔女西爾娜打算來我們範爾維斯搞事兒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是我們的獵物了。要知道,我們得到消息可比政府都要快。”   “別我們我們的,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就是個種大白菜的。”   “喂,你說話小心點兒!”   “我就這麼說了!”   人們吵吵鬧鬧,來了又走,現在已經是第三批了。我們還是沒有等到艾斯托爾,不過卻已經在耳邊聽見了無數次西爾娜的死。   那個當爸爸的終於難以忍受,把酒瓶子摔了,這一舉動好歹讓酒館裡安靜了一會兒。後來他神色黯然地看著我,好像在等我說點什麼。   可是我什麼都沒說,因為我和他一樣感到困惑,而這種困惑對於整個事件的親身經歷者而言又添加了一層傷感。   畢竟,我們都是親眼看見西爾娜走近火藥庫,就在我們都以為僵局會持續下去的時候。她好像是在跟我們所有人開一個玩笑,不過是拿自己的生命。在毅然走進圈套的時候,她終於看了我一眼,不過也就是一眼,可這一眼就足夠表達她想對我表達的一切。   那時候我仿佛再一次聽她像是一個小姑娘似地對我說,“我叫你把東西送給我妹妹,你一定要說到做到呀。”   也就是那一刻,我才感覺到自己的胸口時冷時熱,而就在這股子冰涼與熱量聚集之處,我發現了那顆吊墜,即一顆無心子樹的種子以及一塊兒雕刻了一半的玉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前者被大火烤焦,如今依舊熾熱灼人,後者溫潤難以辨別形狀,卻像是一整個秋天都被放在胸口一樣讓人感到舒服。   我正想著昨天晚上的那句話,以及拿出這副吊墜好好觀察,就聽見了一聲令人難以平復的巨響,等我回過神來,盡看見漆黑的煙霧正朝天空散去,人們集體愣了幾秒鐘,緊接著有人喊了一聲“萬歲”,於是陸陸續續有人歡呼,可是這歡呼聲總歸抵不過那一刻的寧靜。   因為人們和我一樣,都詫異於自己敵人的死亡。   後來我和那個要去看兒子的家夥坐在一起喝酒,兩人卻一言不發,即使偶爾扯上兩句,也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這是由於關於西爾娜,我們都一樣感到困惑。   這個謎一樣的女人像是迷一樣地出現在我身邊,然後又出現在所有人的身邊,最後也是如此退場給所有人打了一個大大的啞謎。   就連平日裡大大咧咧的魏嘉也在戰鬥之後罕見地沒有喝酒慶祝。他隻是說,“奶奶的,這瘋娘們兒!”後來人們把酒遞給他,想讓他活躍活躍氣氛,他卻擺了擺手說出了一句根本就不像他會說的話,“沒心情,再說了,你沒看見信裡說的,我們還要把阿辭先送回去呢。”   又有人說,“哎呀,喝一杯再走吧。”這話我也不置可否。   可這家夥卻偏偏成了一個很負責任的掃興鬼,“哎呀,回去吧,別讓艾斯托爾擔心!”   我們在酒館裡坐到下午,一直到午休結束,這會兒,那個人們口中“整個事件的策劃者”,我們心心念念的艾斯托爾才堪堪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