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了不到半日，走出了滿是死屍的樹林，來到一處江邊漁鎮。 　　公具仁付了銀子，雇了一名漁夫NPC載他們順江而下。 　　公具仁上了漁船便打起了瞌睡，越棧反倒精神的很，和漁夫NPC聊起了天。 　　“老伯，這個村子裡有幾口人，您知道嗎？”越棧問。 　　越棧本來隻是想找個話題開始聊天，沒指望漁夫伯伯回答這個人口問題，誰知漁夫一邊撐篙，一邊用沙啞的方言回答道：“一千一百零六口，算上我就是一千一百零七口。” 　　越棧不由得對漁夫另眼相看，接著問道： 　　“那您知道這個村子裡一千多口人中，有沒有什麼特別罕見的姓氏？比如姓‘公’的，我朋友就姓‘公’。” 　　“姓‘公’的倒是沒有，但有一戶鞋匠，他們家姓‘母’。” 　　“‘母’？這倒是個罕見的姓氏。” 　　“‘母’通‘毋’，這個姓氏應該讀作‘無’，但是寫作‘公母’的‘母’。”漁夫一本正經地回答。 　　“哎呀，老伯，看不出來，您知道的東西真多啊！在下佩服！”越棧誇獎道。 　　“那當然，我是漁夫不假，但我還是擺渡啊。”漁夫麵不改色地接受了誇獎。 　　下午一點左右，公具仁和越棧抵達了渡口，沿石子路走了半晌，來到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門前。 　　雖然名為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那教堂卻破敗不堪，根本就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灰白色廢宅。 　　教堂四角，哥特式的塔樓早已坍圮，破敗的教堂上方裝飾著耶穌受難像，隻是那十字架四分五裂，上麵釘著的也不是耶穌，而是卷毛牛頓本人。 　　斷壁殘垣中是一扇半掩著的教堂實木大門，木門黴變開裂，門後隱約傳來某人甕聲甕氣的叫喊，隻是門外的二人聽不真切。 　　公具仁和越棧輕聲慢步地走到了門前，不敢堂而皇之地進入，而是停在了門口商量對策。 　　“克拉奇這個人，我當管理員的時候沒聽說過，但牛頓這麼多年從沒跑出來過，這個克拉奇想必非同小可！” 　　“那怎麼辦呢？”越棧心虛地問。 　　“沒關係，你先進去，我在後麵掩護你。” 　　越棧白了他一眼，吐槽道：“怎麼？現在你倒沒有信心了？” 　　這話確實戳中了公具仁的要害，他拉長臉回答：“別瞧不起人，我不是害怕。但說句實話，身為NPC的你有‘俺尋思之力’，而我是個手不能提的筆仙，沒有窗口護體。單論物理戰鬥力，你遠強於我，所以讓你先進。” 　　聽他這麼講，越棧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顧不上刁難對方，越棧打開窗口，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教堂大門，邁步走了進去。 　　但沒等越棧邁過門檻，公具仁眼疾手快地將他撲倒在地，把越棧的Windows窗口死死摁在地上，救了他一命。 　　“該死！”越棧爬了起來，憤懣地伸手推開公具仁，“你搞什麼？” 　　“快關上窗口！你忘了規矩嗎？筆仙是全裸的！開著窗口你就涉黃了！到時候私卡文的人就有充分的理由封殺你！”公具仁忍住怒意大叫。 　　越棧一個激靈，收了窗口，看向大廳中央。 　　教堂大廳中，光線順著開裂的天花板落下，稀稀落落地照在布道廳中。 　　布道臺上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目測身高兩米，長寬一邊兒高，肌肉虯紮的他擺著羅丹思想者的造型，頭上頂著一臺液晶顯示屏，側坐在一個灰撲撲的石製棺材上，看上去極其嚴肅，但嚴肅中透露出些許滑稽。 　　大漢壓著的棺材很不安分，不斷顫抖著，棺材中的人似乎在不斷掙紮，試圖突破棺材板上克拉奇的壓製，隱約有古英語的臟話從中噴湧而出，想必是牛頓本尊在棺材板下大聲叫罵。 　　筆仙不可能擁有窗口，任何筆仙——如公具仁所說——隻要沒有他人使用窗口幫助，必定無法戰勝擁有“俺尋思之力”的角色。 　　但全裸的筆仙就不同了：麵對全裸的敵人，NPC一旦開啟窗口，就會被私卡文協會的管理員視為“涉黃”，隨即被封殺。 　　NPC一旦被封殺，輕則失去使用窗口的能力，重則當場斃命，代價不容小覷。 　　由此可見，教堂中的大漢肯定不是第一次對付有窗口的NPC了：他一絲不掛地坐在棺材板上，不管敵人有怎樣雄厚的背景、來自什麼流派，隻要打開窗口，三十秒內，開窗口的NPC就會成為封號鬥羅，理由無非是涉黃。 　　這名坐在牛頓棺材板上的赤裸大漢就是克拉奇·毀滅手了。 　　克拉奇聽見了越棧二人的叫嚷，用右手抓起頭頂的顯示屏，直指向前，大吼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好卑鄙！居然全裸迎戰，”越棧大驚失色，“這下怎麼辦？” 　　“你隻能關上窗口跟他來硬的了。”公具仁拿出華為開始錄像，看來他這臺手機除了寫代碼還是有點用處的。 　　“他那麼壯，我怎麼打得過！”越棧聳肩抱怨。 　　大廳裡，克拉奇聽得清清楚楚，隔著門縫，他瞥見了瘦巴巴的公具仁，啐了一口。 　　克拉奇又看向身高一米八五的越棧，見他頭頂是一扇關閉的窗口，不由得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我克拉奇·毀滅手已經壓著這棺材板不知多久了，一直有不自量力的家夥窺伺牛頓的力量，想要暗算我，但我還是頭一次聽說有人要跟我來硬的！那個NPC，你來！我讓你三招！” 　　看來，這四肢發達的筆仙自詡身強體壯，絲毫沒把越棧放在眼裡。 　　越棧冷汗直冒，但想到一旁的公具仁還在錄像，丟什麼也不能丟麵子，他不能臨陣退縮，於是，他大喝一聲，邁過門檻沖向了克拉奇。 　　克拉奇一動不動，仍保持著舉顯示屏的姿勢，用肉體硬生生接下了公具仁迎麵打來的一拳。 　　雖說公具仁沒有多麼強壯，可他好歹是個剛剛滿月的、一米八五的男孩，被這一拳結結實實地打在臉上，換誰也不能好受。 　　但克拉奇卻掛著戲謔的笑容，絲毫沒有移動，越棧的拳頭落在他身上，連一絲響聲都沒有。 　　“平角褲！平角褲！”克拉奇大笑著嘲諷道。 　　越棧甩著手，一邊痛叫，一邊快步退後，一路退到了教堂門外，邁著小碎步躲到了公具仁身旁，“怎麼回事？我拳頭都快碎了，他連動都不動！” 　　克拉奇聽見了越棧的話，毫不避諱地主動回答道：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連牛頓都不認識嗎？” 　　克拉奇自始至終都沒有變換姿勢，全身上下隻有嘴在動，顯得極其詭異：“老夫壓著牛頓的棺材板，牛頓力學對我無效！牛三定律沒學過嗎？在這裡，力的作用是獨立的！” 　　克拉奇發出冷笑，或許是聽到了他的這句話，那棺材劇烈的抖動了起來，叫罵聲越來越清晰，什麼“媽惹法克”“喪歐服碧池”，層出不窮，克拉奇連忙挪了挪屁股，重新壓緊棺材板。 　　“可惜啊！牛頓被他氣成那樣了，卻出不了棺材。”公具仁微笑著點開了手機瀏覽器，“你等等，我上穀歌搜一下，看看有什麼解決方法。” 　　越棧尷尬地等了兩分鐘。 　　搜索片刻後，公具仁似乎有了主意，高聲叫道，“我知道了！牛頓力學隻適用於宏觀情況，你隻要用微觀世界的力量攻擊他，就能將他擊敗！” 　　說著，公具仁隔著教堂大門，挑釁地指向克拉奇。 　　越棧臉上寫滿了問號，“什麼微觀力量？武俠世界的設定裡有這種玩意嗎？” 　　公具仁一臉不屑，“所以我討厭這個傻嘚兒服務器：選什麼背景不好，非得選武俠。你別急，咱們兩個現代人來討論一下武俠世界裡的微觀力學。” 　　於是，公具仁和越棧用三小時，從世界的物質性一直討論到普朗克常數，內容涵蓋了狹義相對論、量子力學和宇宙的基本物質組成。 　　教堂內，克拉奇聽得昏昏欲睡，完全不明白這兩個大聰明打算做些什麼。 　　終於，兩個來自現代的聰明人得出了結論，為了避免克拉奇聽到，他們悄悄議論起來。 　　議論結束後，越棧笑道，“我現在明白了，隻要用接近光速的高能質子流轟擊他的頭部，我就逾越宏觀物理的束縛，進而從圍觀上傷害到他，對吧？” 　　“對，但我們拿什麼製造高能粒子流呢？” 　　公具仁憑空變出一個充電寶，給他的華為充起電來。盡管他穿著死人的衣服、蓬頭垢麵，這些電子設備他卻一應俱全。 　　“我試試在教堂外開啟窗口，用‘俺尋思之力’造一臺粒子加速器出來，再用加速器釋放粒子流擊穿他。” 　　“主意不錯，但這是武俠世界，你這麼做是違規的。”公具仁提醒他，“別忘了，私卡文的管理員們都盯著你的窗口呢，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就憑空變出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物品，他們肯定會封殺你的。” 　　“蛤？你好意思說我？”孫必振指了指公具仁手中的充電寶，“充電寶是這個時代的產物嗎？” 　　公具仁聳了聳肩，“我無所謂啊，我又不是NPC。但你是NPC，如果要用窗口，就不能違反窗口的法則。” 　　“那怎麼辦？就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公具仁一拍胸脯，“你看看，這不就用到我了嗎？我公具仁何許人也？你盡管造你的粒子加速器，其餘的我來解決！保證私卡文的老登們沒法找你的麻煩！” 　　聽他這麼說，越棧心裡也有了底氣，他昂首挺胸地走到教堂門外、克拉奇看不到的位置，信心十足地開啟窗口，開始尋思一臺蘇式粒子加速器。 　　隻見越棧頭頂的Windows窗口中漸漸浮現出一行文字： 　　【無法訪問建造粒子加速器，用強磁場束縛粒子流進而加速，形成高能粒子流。】 　　見文字尚未成型，公具仁急忙舉起華為，在越棧的窗口上塗抹，幾筆下去，窗口中的文字發生了巨大變化。 　　【盡此一口氣，懷內抱昆侖。龍行虎自奔，萬疾化為塵！越棧用上乘內功引導真氣，用真氣改變磁場，用磁場束縛粒子流，發出了高能粒子流殺手鐧！】 　　隨著最後一筆落下，一道內力化成的光束從公具仁雙手之間噴薄而出，其實這不是他所說的粒子束，而是伴隨著可見光的伽馬射線。 　　一時間，教堂的墻壁被燒穿了一個細小的孔洞，光線四射，威力巨大。 　　越棧見大功告成，收了窗口，和公具仁一起歡呼雀躍地重新跑向大門。 　　教堂裡，克拉奇好端端地坐在原處，臉上仍掛著笑容。 　　“已經讓你兩下了，還有最後一下。”克拉奇嘲諷道。 　　越棧和公具仁又躡手躡腳地退出了教堂。 　　“怎麼回事？他一點事都沒有！難道牛頓這麼厲害？連高能粒子束都納入了經典力學？”越棧急得滿頭大汗。 　　“我哪知道啊？莫非牛頓早就參悟了量子力學，隻是他老人家沒有發表論文？” 　　“不是吧？他一個十七世紀的老登，怎麼可能理解量子力學這麼玄妙的玩意兒？” 　　聽見越棧的話，克拉奇身下的棺材像開啟了振動模式的手機，隱隱約約有罵街的英倫臟話從裡麵傳出，可惜他們聽不清楚。 　　“我告訴你吧，瞅你把牛頓急得。”克拉奇或許是怕牛頓繼續鬧下去，解釋說，“你們折騰得太慢了，我剛剛換了個地方坐，你那沖擊波沒有命中我。” 　　聽他這麼解釋，牛頓的棺材才漸漸安息。 　　“你們抓緊吧！還有一次機會，就輪到我出手了，”克拉奇終於換了個姿勢，將顯示屏輕輕放在一旁，把十個指節摁的劈啪作響，“到時候，哼哼……看看你們兩個弱雞能不能抗住我的拳頭！” 　　“我們怎麼辦？這家夥簡直就離譜！”越棧隔著門框看著克拉奇那沙包大的拳頭，有些害怕。 　　公具仁擺擺手，搖搖頭，說，“物理行不通，要不，你試試魔法吧？” 　　“武俠世界哪來的魔法啊？你別開玩笑！” 　　公具仁知道魔法是什麼，但武俠世界的魔法僅限於嶗山道士那一套，除了畫畫符、念幾句唬人的咒語之外一無是處。 　　雖然用不了魔法，但越棧突然想起什麼，摟著公具仁的肩小聲說道：“對了，我有個主意，我們這樣……” 　　或許是為了提防克拉奇，二人悄悄討論著，勾肩搭背地走到了克拉奇看不到的地方。 　　演練了半小時後，公具仁端著一麵橢圓的鏡子，越棧捧著他的迷你粒子加速器——或者說，迷你真氣發生器——走進了教堂。 　　克拉奇大笑不止，“你們不要逞強了，回家去吧，跳大神的那一套對我沒用！” 　　越棧沒理會他的嘲諷。 　　“預備！”越棧大喊一聲，公具仁神色嚴肅地用左手穩住鏡子，找書苑 ｗww.zｈaｏshuyuan.com 空出右手來抓住華為。 　　越棧背對著裸體的克拉奇打開窗口，避免窗口照到克拉奇的裸體，公具仁趁機寫到： 　　【萬神朝禮使雷霆，妖魔鬼怪無遁形！】 　　鏡子是反射不了伽馬射線的，但這鏡子並不是用於反射，而是用於掩蓋管理員們的監視。 　　越棧的真氣放出強光，在這強光的遮蓋中，克拉奇的裸體徹底不可見，這時他便轉過身，將窗口對準棺材，高能粒子束從窗口中噴湧而出，氣勢磅礴地轟向克拉奇。 　　“吃我一記物理超度！” 　　越棧大吼著，身後的公具仁則憤然沖鋒向前，將鏡子砸在了克拉奇的麵門上。 　　隨著鏡麵碎裂發出的刺耳聲響，克拉奇以蠻力擋下了那真氣光束，他怒發沖冠地起身沖上前，一手攥住了公具仁的脖子，另一隻手握拳朝越棧揮去。 　　克拉奇眼裡幾乎冒出了火星，他的拳頭狠狠揮向越棧的頭，沙包大的拳頭居然發生了碎裂，像玻璃一樣碎成片狀，灑落一地。 　　越棧用僅剩的的“俺尋思之力”關閉窗口，表情又驚又喜。 　　克拉奇這時才意識到不妙，原來他中了越棧二人的激將法，他顧不上喊痛，回頭看向那棺材。 　　棺材板被一隻手輕輕推開，緩緩挪向一旁，發出“鏘朗”一聲，落在了告解臺下。 　　那個男人，那個白發卷毛的男人，從石棺中緩緩站起，抖了抖因長期躺在館內變成不規則菱形的頭發。 　　“Supries，mother fucker.”艾薩克·牛頓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