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各自都鬆了一口氣,終於是結束了,李愚自不必說,還是說一句,九死一生,在鬼門關來回,從天堂到地獄,再從地獄到天堂,這種失重感,使得他離席之際不由得看了一眼座席,年輕人自控能力好,沒濕——。張鐸和小嬋匆忙離去,不忘帶上門,因為議事堂短短一個時辰,總有一股又酸又鹹的,分泌物長期發酵形成的氣息若有若無,到此時已愈發濃鬱。張鐸在門外邊走邊輕聲耳語交待小嬋,“吩咐下去,讓他去洗洗吧”小嬋回道“大人真的不能放過他嗎?此人有些才能,留下聽用,豈不更好?”張鐸狠狠道“雕蟲小技,算什麼才能,儻使才能越大,越不能留,看他自己造化吧,如若真的命大,活過明天,我就放了他”聽得小嬋嘆了口氣,就沒再言語了,張鐸怎能想到隔著門,邊走邊輕聲耳語,說完時離議事堂竟有一楹之距,居然還能被李愚探聽到。李愚聽完一身冷汗,對話有些奇怪,但這張鐸終究是不能放過自己,而且後麵說的似乎還有一線生機這層意思卻很明顯,好在李愚這異與常人的聽耳之能,前番未曾顯露,結合自己適才美酒美人作祟,竟然非常少見的不淡定了,不經想起舅父陳師厚的告誡“聲能聞遠,物能辨微,過目不忘,天賦於你耳聰目明,玲瓏心機,此乃聖人之資也。切不可溺於小技離乎大德,禍生於顯露,福蘊於養晦!古者楊修,曹植,孔融之子,近者王勃,皆此言驗也。故賜汝名為愚,字晦深也,句句肺腑,當知吾用心良苦,深以為戒!”,李愚深知自己出身卑微,所幸有柴侍郎和陳師厚兩位貴人,不然早已不知身死何處,更不用說還能學會讀書認字,處事為人,韜光養晦,隱藏鋒芒,寵辱不驚,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這些道理自然早就懂得,隻不過身處極端險境,難免暫時會被人性弱點戰勝。那麼臨刑的淡定和剛才借著酒勁奮然對答張鐸,又都在情理之中了。 李愚剛好在議事堂整理完思緒之際,門被推開了。進來一位蒼頭,一看便知是飽經風霜,練達事故之人,那一道道的滄桑歲月都刻在臉上呢,眼神裡透出一種見多識廣,司空見慣的不屑態度,還有一絲絲狡黠不易看出。隻聽蒼頭說道:“張大人請公子到西廂房沐浴更衣,隨我來”,動作舉止乾脆利落,聲音簡潔清晰。“有勞前輩帶路”李愚隻得緊隨其後,沐個浴嘛,確實自從長安出發到此,日夜兼程,心中急切未敢多作停留,兩月時間沒有洗過一次澡,衣物也未換洗,現在除了對別人,特別是嗅覺靈敏的非常不友好外,自己倒是“入鮑魚肆,久而不聞其臭”了,別說沐浴,就是油鍋,也要去泡一泡。 穿欄過院,便來到一個幽靜之處,跨過圓形拱門,可見庭院之中一汪池水,南側靠著院墻假山林立,緊挨著假山植了一叢湘竹,適值仲春,寒意不甚,晚風拂過竹枝輕搖,如同舞者翩翩,仰脖深吸緩吐,一身疲乏消去大半,池周種著一些花卉,即便當下已近戌時,借著殘月微光也可看出色彩紛呈,更妙的是分布錯落有致,美不勝收!延著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在花叢之中曲繞到北麵,一座古樸八角石亭,匾額上書“觀風”二字,行草飄逸自然,功力深厚,或出名家之手,匾額兩旁石柱刻就一付對聯,“池前觀竹聽雨,世外明月清風”,拾階三級可入亭中,圓形石桌中間安置,四個石凳圍桌擺放,苔痕上階,看來不是經常有人到此亭中雅坐! 老蒼頭在亭前站住,手向西邊燈亮處一指,對跟在後麵的李愚說到“張大人吩咐,公子今晚可在此西廂房歇息,沐浴之具房中已備好,天色不早,老奴速去安排下人取水,公子稍候”說完從來路離去,李愚沖蒼頭背影行了個禮,道:“有勞”,便朝燈亮處走去。 相比院內涼爽,進屋卻有一些暖意,也不覺得悶熱,非常舒適。房間很大,一塵不染,瓦黑,柱紅,墻白,地灰,簡潔明快,家具擺設維一床一櫃一桌四椅,正中間一個大浴桶,比尋常的大好幾倍,浴桶旁的短幾上擺放著皂角,木梳,毛巾等應用之物。唯一不合諧的就是站在房中四處打量的這個活物,若不看他那俊俏的臉龐,淡定的眼神,從容的氣質,與街頭乞丐沒什麼分別。隨著兩下叩門聲,隻見老蒼頭已立在門口,門並沒有關,李愚道“前輩請進”,老蒼頭才揮手示意各自挑著滿滿兩桶熱水的三個夥夫進屋,隨即,兩擔熱頭被倒入浴桶中,其中一人將剩下兩桶放在一旁,老蒼頭使指示三人退下,關上房門轉頭向李愚作揖道“公子更衣沐浴吧,老奴已命侍奉公子沐浴之人將乾凈衣服送來,隨後便到”,李愚行禮道:“多謝”說完便滿身搜尋起來,掏出一個小兒手臂般粗細的圓柱物件,放於短幾之上,隨後便脫下衣物,跨入浴桶之中,心想,不管你張鐸要如何害我,我且洗個乾凈,死了也體麵些。“公子自便,老奴告退”蒼頭說罷便取了換下的勉強像是衣物的一團破布出去了。老蒼頭一走,李愚安靜的坐在浴桶之中思絮展開,李愚自小為人奴仆,劈柴,挑水,打掃等鄙事乃是本份,然而柴老爺常體恤其年幼,盡量讓做些輕鬆的活兒,小李愚最開心的就是侍奉柴老爺沐浴,搓背,說是侍奉,其實是陪老爺聊天,柴老爺平日並不健談,多是眉頭緊鎖,心事重重,隻有在小李愚侍奉其沐浴時,才顯得些許放鬆,柴老爺博學,有大德,聊天的內容無所不及,大到治國安邦,朝代興衰,天文地理,軍事謀略,先賢聖哲,小到文章詩詞,飲食養生,風土人情,奇聞趣事,待人接物,可謂受益良多,柴老爺雖極小麵贊小李愚,然而聊到歷史見解,時論觀點竟常不謀而合。每當此時,便會慈眉欣喜,意味深長的微微頜首。又憶及柴家不幸遭遇,不由得傷感起來! 叩門聲響,把李愚思絮拉回,迎接他的還不知道是什麼刀山火海?“進來吧”李愚說道,門輕輕推開,隔著水蒸汽,此時看到的景象太不真實,聲能聞遠,物能辨微,心如玲瓏也會看花眼,出現幻覺,酒勁已經消散了啊?水蒸氣散開,沒錯,真實的,一個女子,嚴格的說是天仙,閉花羞花之容,沉魚落雁之貌來形容都太過蒼白,青絲盤起如雲似霧,隻一木製發簪貫束,玉麵無瑕,柳葉彎彎,明眸閃動,雪山隆起,櫻桃紫寶,粉頸欣美,一襲白衣是小嬋同款,藏不住玉峰危聳,蠻腰一握,股肱修長!縱使曹子健在世才高八鬥也要詞窮,顧長康復生畫筆傳神定然無措。 天仙朱唇微張,一欠身道“奉張大人命,侍奉公子湯浴”這聲音實在比任何音樂都要動聽,說到公子時,玉頰有些微紅,“豈敢勞煩,小人卑賤,隻有侍奉人沐浴,何堪他人侍奉?小人此刻不便行禮,姑娘勿怪!”李愚坐在桶中略顯尷尬,天仙玉頰愈紅,道“小女子亦不須人侍奉”李愚見所言有失,忙圓道“姑娘休誤會,小人幼時為人奴仆,常侍奉老爺…”天仙終於忍不住噗哧道“公子不知是玩笑?”,李愚目視著十步之內的那雙明眸,清澈透亮,麵相觀聽,識人之術,李愚也曾涉獵,此番玩笑話,從天仙口中說出,竟沒有絲毫輕浮之感。 天仙緩步向前,近在咫尺,李愚急道“姑娘勿近前來,小心鼻血噴你一身”隻得閉目,豈料蒼頭將勉強算做衣物的破衣團拿走後,嗅覺已經恢復,也幸好拿走,不然在天仙這第一印象分就扣完了,怎奈何一陣異香鉆住鼻中,氣血翻湧,暈炫得差點昏過去!異香自是天仙體香,李愚調勻氣息,算是招架住了,這實在與臨刑之時有的一拚啊!這張鐸究盡想要怎麼樣,提問環節已是受盡煎熬,這番又是什麼把戲,有這麼玩弄獵物的嗎?不如1-9號的飲血刀斬痛快! 鼓足勇氣慢慢睜眼瞧去!天仙放下為李愚準備的換洗衣物,正在打量那根嬰兒臂粗長的物件,呈圓柱狀,兩頭齊平,柱體表麵鏤有火焰,流星,曇花等紋飾,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整體分為兩截,不過連接處做得嚴絲合縫,如果不是兩個部分紋飾的明顯不同,幾乎很難發現,其中短些那截剛好可以手握,看起來十分精美,好奇的問道“這是什麼玩意”,怎麼話題轉換如此之快,這麼精美的物件對一個十八歲的女子來說難免好奇,說著便拿起把玩,李愚忙道“姑娘玩便玩,切勿擰動它”,接著說道“因為此物,我中午差一點被砍去頭顱,這個叫做百丈藍,長安城南涇渭爆竹廠生產,有些牌子的。”天仙好奇問道“你隨身攜帶此物做什麼”李愚道“我說帶著它,好在無聊時,放著解悶玩的,你信嗎?”天仙撲朔的雙眸,純真無邪,天真道“不信”李愚接著道:“衙差也不信,說我是叛軍奸細,混中城中,侍機發信號給城外,裡應外合”,說到此時,聽到戌時打更,梆子聲急,響鑼收尾,二更了。天仙放下百丈藍便朝門口飄去,急急推開門,倚靠在欄柱上,望向天際發呆,洽似嫦娥奔向月去了,可惜今晚月殘,嫦娥如不介意,可比作是十八歲的嫦娥! 足有半柱香時間,十八歲的嫦娥飄回屋內,帶上房門,一陣涼風襲來,李愚不禁打了個寒戰,十八歲嫦娥打開先前放在一旁水桶蓋子,將兩桶熱水注入浴桶之中,嫦十八問道“水涼了吧?”李愚局促答道“姑娘可否回避,我洗好準備更衣了”,嫦十八道“背還沒搓吧?”說著便到了李愚背後,拿了毛巾,纖指一觸碰到背部,李愚立刻像被電擊一般,嫦十八問“水涼了嗎,”伸出玉蔥探一下水的溫涼,往水裡一劃,這可不得了,水是導電的你常十八大概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