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楊驍便來到了符彥卿所在的帥帳，說起契丹人將會北逃的事情。 　　“……主公，眼下隨著劉知遠在太原稱帝，中原紛亂，應者雲集，各地反遼義軍的勢頭愈演愈烈，諸藩鎮也是對契丹人群起而攻之。” 　　“當此時，耶律德光一定會遁逃，返回契丹故地遼西，再做打算。” 　　“這對於主公你，還有高節帥而言，真可謂是天賜良機。” 　　楊驍聲情並茂的道：“此番主公你們若能引兵截殺北逃的耶律德光，必為天下唱，為後世傳頌。” 　　“契丹人北逃的話，隻有兩條路線，其一是澶州，其二是相州。” 　　“澶州這邊，有我大軍數萬人坐鎮，耶律德光必然不敢貿然經過，所以依我看，契丹人會選擇從相州……” 　　“夠了。” 　　還不等楊驍把話講完，符彥卿便揮了揮手，打斷他的話頭，隨後搖搖頭道：“楊驍，此等軍國大事，不是你一個小小的軍使能管的事情。” 　　“如今中原雖然掀起了反遼浪潮，但是契丹人的主力仍在，以我軍區區幾萬步騎，如何能是契丹虎狼之師的對手？” 　　“耶律德光沒有發兵攻我澶州，老夫就應該謝天謝地了。” 　　聞言，楊驍瞇著眼睛，語氣頗為沉痛的道：“主公，這可不像是你的為人。” 　　“主公你常年跟契丹人交戰，使敵虜聞風喪膽，是當之無愧的抗遼名將。現在何故怯戰？” 　　符彥卿皺了皺眉頭問道：“楊驍，你是在教訓老夫嗎？” 　　“不敢。” 　　“既然不敢，此事便休要再提。” 　　符彥卿看著眼前朝氣蓬勃的楊驍，語重心長的說道：“楊驍，在其位，謀其政。你勿怪老夫太過謹小慎微。” 　　“老夫是三軍統帥，必須要為自己麾下的將士負責。” 　　“此等軍國大事，也不是你應該考慮的。你又何必多管閑事？” 　　聽到這話，楊驍一臉嚴肅的神色，道：“主公，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我楊驍是軍人，是武夫，保家衛國，守護國人，這是分內職責。” 　　“主公你是當世智者，應該能料到，以契丹人暴戾恣睢的秉性，若途經相州，會發生怎樣的禍事。” 　　“相州是膏腴之地，物產豐富，民積饒多，契丹人豈能不眼饞？” 　　“現在中原義軍蜂擁而起，誓要將契丹人斬盡殺絕。對此，契丹人豈能不憤恨？” 　　“一場殺戮是無可避免的。相州幾十萬百姓，恐怕難保不會遭到契丹人的屠殺。主公你於心何忍？” 　　“……” 　　符彥卿沉默了。 　　其實，他也能猜到契丹人北逃經過相州的話，會發生怎樣的人間慘劇。 　　見到符彥卿沒有說話，楊驍也能猜出他的想法。 　　換位思考一下，若是楊驍作為三軍統帥，自然也不可能讓自己麾下的將士去送死。 　　但，楊驍隻是想讓符彥卿、高行周的軍隊牽製一下北逃的契丹人，不必動輒大戰。 　　就算是真的爆發大戰，以符軍、高軍的精兵強將，跟契丹大軍一戰，還不一定會敗北。 　　楊驍此時看見符彥卿沉默不語，卻並不氣餒。 　　他暗暗思索一下，又道：“主公，敢問軍中現有多少糧草，能維係符、高兩軍多久？” 　　這屬於是軍事機密，符彥卿本來可以拒絕回話的。 　　但，符彥卿還是坦然告訴楊驍，緩聲道：“楊驍，不瞞你說，如今我符、高兩軍六萬餘人，軍中糧草還能支用月餘。” 　　“伱問這個做什麼？” 　　楊驍回答道：“主公，屬下料想，如若耶律德光北逃，一定會攜帶大量的錢糧。” 　　“中原的契丹兵十幾萬人，北歸期間，他們焉能不準備充足的糧草？” 　　“再者，契丹人封存了汴京皇宮的國庫，又使我中原子民‘括錢’，將許多人的金銀財寶都搜刮一空，準備帶回契丹故地。” 　　“這麼多錢糧，可以毫不誇張的說，養兵百萬都不在話下。” 　　“主公你就不想據為己有嗎？” 　　一聽這話，符彥卿也很是心動。 　　但，他的理智還是戰勝了欲望。 　　符彥卿搖搖頭道：“老夫隻怕是無福消受。” 　　“父帥。” 　　這時，書房外邊響起了符昭序的聲音。 　　“進來。” 　　符昭序進入書房之後，看見楊驍，點了點頭，隨後朝著符彥卿躬身行禮道：“父帥，汴京傳來消息。” 　　“耶律德光任命蕭翰為宣武軍節度使，留守東京。” 　　“他則是準備帶著中原降臣數千人，宮女、宦官數百人以及府庫中所有財物，要離開汴京北行。” 　　“估計就在這兩日，耶律德光便將北上了。” 　　符彥卿聞言，眼中閃過了一抹異色，旋即看著對麵的楊驍，感慨萬千的道：“楊驍，老夫服你了。” 　　“你真是神機妙算，找書苑 wｗw．zhaoshuyuan.coｍ 堪比古代的諸葛武侯。” 　　“主公……” 　　“不必說了。耶律德光要北逃，隨他去，老夫不能拿我軍幾萬將士的性命去冒險。” 　　“……” 　　眼看著符彥卿心意已決，楊驍終於不再勸諫了。 　　他，已然盡力。 　　即便歷史上的相州之屠不可避免的發生，楊驍也是問心無愧了。 　　…… 　　次日，楊驍一如往常的在校場上，指導自己麾下的一眾牙兵練習楊家槍法。 　　這時卻忽然響起沉悶而又充滿肅殺之氣的鼓聲。 　　那是列陣迎敵的鼓聲。 　　“怎麼回事？” 　　“好端端的，為何有這種戰鼓聲？” 　　“難道，是契丹人打過來了？” 　　牙兵們都不禁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饒是如此，訓練有素的牙兵們仍是一起登上了澶水城的城頭。 　　諸如女墻、垛口、甕城、角樓等建築物，都已經站滿了符軍、高軍的將士。 　　他們將早已準備好的金汁、擂石、滾木、熱油、弓弩、箭矢、盾牌等東西一一放置在一邊，投石機也各就各位。 　　眾將士都臉色嚴峻的握緊手中的兵器，準備迎敵。 　　這時，地平線上忽然出現一抹黑色。 　　大地輕顫，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充斥在這一片天地之間。 　　楊驍站在城頭上，放眼望去，隻見外邊人潮洶湧，宛如汪洋大海一般的人影一眼望不到盡頭。 　　大有一種黑雲壓城城欲摧之感！ 　　這到底是多少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