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雲翼還是坐不住了,在自己將田豹等人交給鄧堯之後,一連幾天,鄧堯別說審案了,就連犯人也沒見過,這幾天更是在樊樓叫了酒菜,整天與李紹在牢裡喝酒吃肉。 “鄧公子,犯人審的怎麼樣了?” 歐陽雲翼帶著親兵來到牢裡,語氣裡盡是不滿,他得了李資的命令,讓他全力幫助鄧堯查案,盡快保證太尉的軍需,可鄧堯一連幾天什麼也沒做,讓他怎麼能不著急。 “歐陽將軍,犯人我已經審過了,而且犯人什麼也招了。” 這怎麼可能,歐陽雲翼被鄧堯說的摸不著頭腦,這幾天鄧堯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確實什麼也沒做,這犯人怎麼就全招了。 “這夥犯人是來自石碣山的土匪,受北狄間諜收買,與朝中叛賊合謀搶奪北伐軍軍糧。”鄧堯開始向歐陽雲翼說他的審問結果。 不是倒賣軍糧嗎,怎麼審出來了間諜、叛賊、謀反。 聽了鄧堯的審問的結果,歐陽雲翼更懵了。 鄧堯見歐陽雲翼愣在原地,笑嘻嘻的將他拉到桌邊坐下,“歐陽將軍,你先坐下,喝幾杯酒,我來慢慢給你解釋。” “其實這案子也沒必要審,到底怎麼一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即使你審問出了倒賣軍糧案後的主謀,拿到了證據那又能怎麼樣呢?李大人可是有明確的指示,不能牽涉到朝中的派係鬥爭。” “既然如此,又為什麼牽扯出謀反來了呢?”歐陽雲翼還是不解。 “謀反和其他的罪名不一樣,不需要確鑿的證據,莫須有才最具殺傷力的。你想想如果憑倒賣軍糧告倒了他們,皇帝會怎麼想,會怎麼處理?” “皇帝頂多認為是官吏貪汙或者是派係鬥爭,最多也就是罰些俸祿,申斥一番,不會為了餓了幾天肚子的士兵就和世家大族翻臉。這些人或許會消停一陣,可仍會故意拖延或再在其他的軍需上下手。如此反復,也足以讓北伐軍陷入危險了。” “而謀反就不一樣了,如果說倒賣軍糧隻是讓人懷疑,那再在其他方麵給太尉使絆子就將謀反做實了,這樣一來皇帝也就不會手軟了,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全力支持太尉北伐,和勾結外族意圖謀反撇清聯係。退一步說,即使皇帝不處理,謀反這根刺也會深深種進他的心裡,這群人也就不用想再掌權了,再退一步說,即使北伐失敗,人們也不會怪罪太尉,隻會將帳算在這些倒賣軍糧,阻礙北伐的人身上,太尉威望不會受損,他們則是打不著狐貍徒惹了一身騷。” “如果他們狗急跳墻,搶先告太尉謀反怎麼辦?”歐陽雲翼微微點頭顯然是被說服了,但還有些問題不得不問。 “向皇帝告發太尉謀反嗎?”鄧堯聽完哈哈大笑起來:“一個是正帥軍北伐,一意安定邊疆,解除邊境威脅的人,一個是倒賣軍糧,拖北伐後腿,變相支援北狄的人,讓你來選,誰是忠臣,誰是奸臣。而且這也正是我們選郎中令出麵的原因,郎中令忠君愛國,在朝中不屬於任何派係,公平正直,是各派係間的潤滑劑,既不會幫太尉趁機打擊反對派,也不會幫反對派來攻擊劉太尉,反而會平衡各方勢力,有郎中令掌握最關鍵的證據,誰都不會選擇圖窮匕見,拚個兩敗俱傷。” “這條計策真正的核心不是要用謀反罪告倒他們,而是要用謀反罪這個大罪名裝上倒賣軍糧這個小罪名,讓他們感受到繼續對抗下去,他們被指控的罪名他們承受不起,受到威脅而不得不讓步。” “妙極。”歐陽雲翼聽了解釋不禁撫掌大笑,連喝幾杯烈酒,“這就是兵法上說的,欲得其下先要其中,欲得其中先要其上,咱們先漫天要價,即使他們坐地還錢,咱們也還有得賺。” “還得請歐陽將軍派人將這消息散播出去。”鄧堯看歐陽雲翼同意了這計劃,便提出了請求。 “這當然沒問題。”歐陽雲翼一口答應。 不要懷疑小道消息的傳播速度,不出幾日,消息靈通的沈墨之便得到了鄧堯放出的假消息。 陳長遠又一次急急忙忙的跑到巡城營,不過這次他是跟著更心急的沈墨之。 可這次卻是連歐陽雲翼的麵也沒見到,早有準備的歐陽雲翼和鄧堯、李紹躲到了對麵的酒樓裡,又派了兩個小兵擋在營門口,專門擋住沈墨之。 文官出身的沈墨之即使拿出了上京知府的威嚴,但麵對兩個得了命令的士兵,真是秀才遇見兵,隻能在對麵三人的注視下灰頭土臉的退了回來。 沈墨之沒辦法,隻能離開,但卻並不是回上京府府衙,而是徑直向內城走去。 “要不要派人跟上去,他肯定是去見幕後主使。”在樓上看著的歐陽雲翼,鬆了一口氣,見沈墨之離開便開口向鄧堯問到。 “不用,咱們是敲山震虎,如果派人跟蹤,遇見了老虎怎麼辦,難道要就勢打虎。” 鄧堯邊說邊往樓梯口走去。 “鄧老弟,你到哪去。”歐陽雲翼連忙叫住了鄧堯。 “事辦成了,我要趁著低價去囤一點香米,太學生可不像朝廷官員,有俸祿可拿。” 說完鄧堯便在歐陽雲翼的驚訝中走下樓梯,一溜煙消失在人群裡。 和歐陽雲翼猜的一樣,沈墨之果然急急忙忙的來找其他合謀的官員商量辦法。 “大人,不好了,郎中令抓了田豹。” 沈墨之一進門便叫了起來。 “墨之,沉住氣,不要慌。”大司農楊疇一邊不緊不慢的將麵前寫著的字寫完最後一筆,一邊招手讓在一旁伺候的侍女過來:“春嬌,你看老爺寫的字怎麼樣?” “老爺的字不比那號稱書聖的沈雲的字差。”春嬌一臉嬌笑的給楊疇換了一副新的字帖。 “墨之,寫字一定要心靜才行。”楊疇一邊繼續寫字,一邊說到。“那田豹不是早就被抓了嗎?” “那田豹在牢裡招了。” “倒賣軍糧?”楊疇不屑的一笑,“一群土匪的話有誰相信,即使信了,那也是禁軍的人與他們勾結。” 作為上京城最有名的幾個家族之一,倒賣軍糧這點小事楊疇還是不放在心上的,所獲的收益他也是完全不看在眼裡的,在他看來截留的軍糧直接一把火燒掉,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這樣也不容易讓人發覺。可那位大人卻不同意,一意要將禁軍中的人拉進來,甚至不惜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同意他們在上京城倒賣軍糧。 不過後來一往深處想,他就越想越佩服那位大人了,截留軍糧不會不留下痕跡,即使不在倒賣上被人發現也會在其他方麵露馬腳,就是做的極為隱秘,沒被人發現,太尉領兵回城也會調查軍糧的問題。可如果一調查,你們禁軍自己的人也參與了倒賣軍糧,太尉也隻能啞巴吃黃連了。 “不是倒賣軍糧,是謀反。”沈墨之急的大喊起來。 “謀反?” 楊疇停下手中的筆不可置信的又問了一遍。 “是謀反,田豹招認他們受北狄間諜收買,與朝中的人合謀阻礙北伐。” “你們都出去。” 聽到田豹確實招認了謀反,楊疇也不由得驚慌了起來,趕緊趕走了下人,細細詢問起消息的來源。 “田豹一被抓我就派陳長遠去要人,結果巡城營的人說田豹是因調戲許小姐被抓,他們要親自審問,扣著人不放,但我也留了個心眼兒,買通了巡城營的一個雜役,讓他給我帶消息。雜役急急忙忙的來我這,和我說田豹招認了謀反,我便立刻帶人去巡城營,想要要人,可被兩個小兵攔住了,說郎中令有命令,誰也不能見田豹,我想這事十之八九是真的了。”沈墨之一口氣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全都說了出來。 聽完沈墨之的敘述,楊疇也拿不定主意,來來回回的在屋內踱步,“我要去見一見那位大人,墨之,你召集大家來我府中議事,我沒回來之前,千萬不可擅自行動。” “這事要驚動那位大人嗎?” “墨之,我懷疑事情不像表麵的那麼簡單,這或許是劉知進針對咱們的陰謀。” “什麼?”沈墨之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滿臉的不可置信。 “我想田豹招認謀反可能是劉知進的將計就計,他知道咱們要截留軍糧,便假意讓那人配合,等拿到證據便讓田豹招認謀反,再加上那人的指正,咱們就真和謀反脫不了乾係了,一旦粘上了謀反,咱們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拿捏了。” “可禁軍的那人不也成了謀反?”沈墨之不相信太尉會將禁軍之人當棄子來誣陷他們。 “當然不會,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太尉的實力還不到能夠壓倒群臣的地步,皇帝和中立派也不希望看到太尉一家獨大,若咱們倒了,他們一定會聯合起來壓倒太尉,那時候就是無休止的黨爭了。” “誰也不想同歸於盡,這也是為什麼田豹要在郎中令手裡招認的原因,郎中令是朝中少有的正直之人,他的第一選擇肯定是維持朝堂的穩定,維護整個楚國的利益,因此他既不會幫咱們打擊太尉,也不會幫太尉對付咱們,最好的選擇便是北伐軍能夠得到充足的供應,也當咱們什麼也沒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維持朝堂的現狀。” 第二十一章軍糧案結局 傍晚,一群人在楊疇的府邸焦急的等著楊疇。 “大家不要自亂陣腳,都在一條船上,一定要同舟共濟,一切等楊大人歸來再做商議。”沈墨之將大家召集起來,簡單的向大家說明了情況之後,人們便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止。 “沈大人說的是,不過這事也怪的很,要說是假的,這事傳的這麼有板有眼,可要說是真的,但畢竟一點真憑實據也沒有,咱們不能憑著這可真可假的消息就甘為魚肉任人宰割。” “那就請盧大人當個出頭之鳥,替咱們這些人試一試消息的真假。”楊疇一進府門便聽見盧鄰鼓動大家,心裡自然不滿。 “楊大人。” “楊大人。” “楊大人。” 被召集而來的諸位大人紛紛起身行禮。 “楊大人,我並非是鼓動大家,隻是消息奇怪,在下有點疑惑,這才說出來讓大家幫著參詳參詳,當然一切主意還得靠楊大人來拿。”盧鄰見到楊疇也是趕忙躬身行禮,急急忙忙的解釋道。 楊疇並不理會盧鄰,穿過眾人,徑直坐到書房的主位上。 “倒賣軍糧的事先停下來,賣出去的軍糧也想辦法給補足了,盡快給北伐軍送去,以後的軍糧也不許有差額。” “大人,為何停下來。這一停下來,損失不說,咱們的謀劃也就白費力了。”盧鄰一聽就急了,竟直接喊了起來。 “再說隻憑沈大人從一個雜役處得來的消息,這事是真是假還說不定。” “這件事妙就妙在傳的沸沸揚揚但卻沒一點實質性的證據,關鍵就在關鍵在真真假假,亦真亦假。” 楊疇長嘆一聲,“盧大人所想我也能夠理解,我也不想事情功虧一簣,可有時候麵對危險也不得不壯士斷腕,謀反最不需要的便是證據,一句莫須有就足夠了,現在有人將倒賣軍糧、勾結奸細和咱們聯係起來,若劉太尉真的因缺糧兵敗,咱們就真跟謀反脫不了關係了。” “不是禁軍的那些人也參與了嗎?”盧鄰自以為抓住了破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自信滿滿的說到。 “你說到了對簿公堂的時候,他們是咱們倒賣軍糧的同夥還是劉太尉安插在咱們身邊的臥底呀,到時候他們反咬一口,那證據就更坐實了。你說皇帝和滿朝文武是相信一個作為劉太尉親信的人是不顧北伐安危和咱們一起倒賣軍糧,還是相信他是臥薪嘗膽留在咱們身邊做臥底收集證據。” “這……” 盧鄰被楊疇的一番話說的目瞪口呆,他確實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層,不禁被驚的冷汗直流,隻想到那群暴發戶貪財好色,見倒賣軍糧的巨大利益而參與,沒想到還藏了這麼深的心思。 “那為何不直接告咱們謀反。”盧鄰見己方顯然已經落入了對方的陷阱,不明白為何不乘勝追擊。 “占據主動,引而不發,確實是高手。”楊疇真心稱贊了一下對手,然後說到:“你們想一想,咱們這些人三代之內必有人登上三公九卿之位,而他們那些人幾輩子也少有人做上都尉、校尉,咱們下臺了,接替咱們的人也是咱們自己人,這是一種妥協,也是太尉在對咱們示好。看來咱們得好好審視一下對太尉的態度了,畢竟劉知進除了出身寒微之外,在各個方麵都是一個好的領導者。” “那些被抓的人怎麼辦。”盧鄰心中雖然已然信服,知道事情必然在政治默契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那群被抓的人畢竟是不可忽視的把柄。 嘿嘿嘿,楊疇的冷笑讓屋子裡的人都不寒而栗,“這件事當然是禁軍的人來辦,同時也能試一試他們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