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車輛請注意,火車就要開過來了,請在欄桿外等候。不要搶行!不要鉆欄桿!行人車輛請注意...” 火車道口旁,呈三角排列的交通燈,上麵的兩個紅燈交替閃爍著。伴隨著高聲喇叭的通告,黑白條紋的木頭欄桿慢慢從天而降,擋在一眾路人的前方。兩個小年輕卻趕在欄桿落下前竄到了軌道中間,又在對麵交道警的嗬斥之下悻悻地從欄桿下麵鉆了回來。 身穿墨綠製服的辛野騎著一輛二八大杠,腳不沾地立在了等候的人群中,惹得身邊提著買菜籃子的大媽多看了兩眼,那樣子好像是怕他倒下來砸到自己。辛野注意到她的反應之後,索性雙手也撒開了車把,微笑著朝她作了個揖,再用依然穩當的自行車回應大媽,驚得大媽舉起大拇哥誇了句“好功夫”。 等火車來還得幾分鐘,趁這點閑工夫,等候中的人群也零零散散地攀談起來。 離欄桿不遠處,一位穿著軍大衣的叔叔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小家夥瘦的像隻小猴子,高興地摟著爸爸的脖子,一臉期待地看向火車即將駛來的方向,一邊搖晃身子一邊喊: “爸爸!爸爸!看火遮!看火遮!” 男孩爸爸笑著說:“不是看火遮,是看——火——車!” 小男孩重復道:“不是看火遮,是看——火——遮!” 辛野聽著噗嗤一笑,接著又聽到那位叔叔繼續哄小孩: “好好聽爸爸講哦,綠色的火車是客車,黑色的火車是煤車~寶寶眼睛比爸爸好,來看看火車是什麼顏色的啊?” “黃——色——的!” “黃色?寶寶看錯了吧?火車沒有黃色的啊?” “就是黃色的!” 小孩剛說完,隻聽一陣悠長的汽笛聲從左側傳來: 嗚—— 遠方的鐵路上,火車頭噴著濃厚的白色蒸汽呼嘯駛來,煙囪在空中拖出一條綿延如龍的煙雲。而在高亢的汽笛聲中,還夾雜著若有若無的誦經聲: “無生無死、無苦無樂~” “無美無醜、無貴無賤~” “無憂無慮、無法無天~” “無緣無故、無往無前~” ...似乎是超度亡魂的《無常經》的內容,辛野剛想著仔細聽聽,但馬上火車又是一聲: 嗚——轟隆轟隆—— 再次鳴笛的火車開得更近了,標誌性的車輪聲也清晰了起來,帶動地麵有節奏地微微震動。在這個距離下,所有在道口等待的人都能注意到這輛火車的與眾不同: 那確實是一列黃色的火車,準確的說是從火車頭到後麵的每節車廂都貼滿了黃色的符紙。 濃煙滾滾的火車頭在欄桿後疾馳而過。隨後,一股鬆脂混合沒藥的香味隨著車廂經過而彌散開來,伴著綿綿不絕的誦經聲音,讓等候的眾人仿佛置身於廟宇,不由得讓人發出連連驚嘆。 辛野注意到,那些貼在火車上的黃色符紙似乎十分結實,沒有一張隨著火車前進而被吹動。而且符紙的數量極多,整齊且密不透風地覆蓋了車體原本的顏色。在每個車廂頂部都蒙著篷布,從凸起的形狀看應該是覆蓋著什麼大塊的物體。篷布上又有一些斑斑點點五顏六色的液體痕跡,使人不由得猜想這一節節車廂到底運送的是什麼東西。 答案很快揭曉了。 最後一節車廂駛過眾人眼前時,三根巨大的手指突然從覆蓋車廂的篷布中伸出來,把辛野身邊的大媽嚇得叫出聲來!好在隻是這一下之後,車廂上布滿的符咒閃過一層金光,那些手指頓時老實不動了。 辛野瞧得仔細,那三根手指的形狀和人類別無二致,就是食指、中指和無名指的模樣,隻是體積出奇的大——每根手指其實隻露出了兩個指節,但長度已經不亞於一個成年人的身高。三根手指外露的部分依然被黃色符紙貼得嚴嚴實實,隻有中指指尖的部分被藍色液體浸透了一塊,一圈綠色的漸變圍繞在浸色區域的邊緣。 剛才的小孩興奮地向著爸爸叫著:“大手!大手!”那位爸爸也哄著說:“對對,大手,黃色的火車是大手的車~” 辛野明白了那裝在車廂裡的東西:那是一隻屬於神的斷手。龐大的手腕和手掌填滿了整個車廂。而那龐然大物死而不僵,不滿足於狹小的車廂所以才從車廂中探出一部分,但終究卻被篷布和符咒限製了進一步行動的可能。 那麼由此推斷,這列符紙火車其他的車廂運送的應該都是不同部位的“神骸”,而且如此招搖過市,看來是某個“敵神”隕落的結果...估計今天的晚報上就會出現相關的新聞。 辛野思索間,耷拉著手指的火車已經隆隆遠去了。欄桿也馬上升了起來。擁擠的人群被“解凍”了。等候多時的眾人紛紛穿過道口,但由於對向也是人滿為患,所以短時間內路上是魚龍混雜,得過好一會才能恢復“以右為先”的秩序,這個過程也可能有一些小摩擦。 辛野在人群中小心地騎著車,速度緩慢的和旁邊趕集的大媽差不多,隻求不撞到人。直到人群稍微散開,他才緊蹬幾下提起速度。過了道口是一片三輪車組成的菜市場,也是多數老年人早起的目的地,但卻不是辛野的目標。不久後,他穿過了菜市場,到達一座圍墻小院,院裡有一棟攀著爬山虎的灰色二層小樓。院前敞開的大鐵門旁邊豎立著白底黑字的木質門牌:上京市洋澱區悟道口派出所。 辛野把車在門口停好,轉身走進小樓裡。小樓正對大門的接待處,一位短發及肩、麵容白凈的年輕姑娘正坐班。她見穿著製服的辛野進來,起身迎接道: “你好,看你這身就是新來報到的吧?叫什麼名字來著?” “你好,我叫辛野,這是我的證件和介紹信。”辛野邊回答,邊從口袋裡掏出了相應的資料。 “辛野?你心很野嗎?”短發女警接過東西挑了挑眉毛。 “額...不野?” “辛野不野啊?那你就叫辛辛吧!” 短發女警說完笑著檢查了他遞過來的東西,隨後麻利地拿出一張入職登記表交回給他,接著說道: “開個玩笑,不過我們所裡規矩是不叫大名的,頭兒說顯得生分!所以每個人上崗當天都得有個綽號!不喜歡辛辛這個名字最好自己取一個!” “綽號嗎?我倒無所謂,辛辛也沒啥不行...”,辛野拿過表填寫起來,“那我怎麼稱呼你?” “我叫丁靈,綽號是...” “管家——!來幫我!” 還不等丁靈回答,一個大嗓門就直接從門外沖進來。辛野忍不住回頭,發現一位高大到進門都有些困難的男人抱著四五個飯盒嘗試側身擠進門來。但他的胳膊上還掛著兩個裝著西瓜的塑料袋,卡在門外進不來。 “大個兒!我就讓你帶三個人的早餐,你買這麼多乾嘛?”丁靈連忙從接待處走出來,埋怨著撐住了一側的門。辛野則幫忙撐住了另一側。 “對呀,我就買了三個人的早餐”,高大男人憨憨笑著走進屋裡,“剩下的是我下午的加餐,一口氣買了方便。” 丁靈嘆口氣把門關好,對著辛野介紹: “以後叫我管家就行,還有這家夥叫金達,我們都管他叫大個兒,算是人如其名了。” 然後她轉向金達:“大個兒,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新來的‘辛辛’辛野。” 金達看著丁靈似乎有點困惑:“管家你咋結巴了?” 辛野聽著想笑,而且沒想到自己的綽號真就這麼方便地定下了。 ... 登記手續辦完後,辛野同金達、丁靈聊了聊。辛野發現這兩位和他都是上京第二警校仙術係畢業的,金達比他大一屆,年齡也大一歲;丁靈比他大三屆,年齡卻也隻比他大一歲,因為她說自己學習好,連跳了兩級。 考慮到辛野剛來還不熟悉,丁靈聊天時順帶給他科普了仙警的級別:“派出所仙警先從實習警員做起,三個月實習期合格就轉成正式警員;正式警員分兩級:二級警員和一級警員,哦對了警徽分別是一豆和兩豆,之後每一大級加支箭;警員上麵大級是警士,警士分三個級別,三級最低一級最高;警士之上是警官,警官同樣分三個級別,哦忘記說咱們所的頭兒就是一級警官,再升一級就成警長了,另外想當所長的話最低級別是二級警士,不過一般就負責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咱們悟道口人來人往的,所以需要個比較大的頭兒來鎮場子...” 聽著丁靈逐漸東拉西扯的講解,辛野默默地擇取有效信息,並在腦中畫起了仙警級別的結構圖: 總警長、副總警長;警長(一級、二級、三級);警官(一級、二級、三級);警士(一級、二級、三級);警員(一級、二級);實習警員。 論級別,丁靈目前是一級警員,金達是比她高一級的三級警士。 丁靈對此解釋是“大個兒負責辦案和執勤,立的功勞多所以升得快;我就負責內勤還有戶籍、兼職接線員宣傳員前臺和保潔,所以升得慢。” 鈴鈴鈴...鈴鈴鈴... 一陣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來源是前臺桌子上的紅色電話機。隻是一瞬間,一股異常陰冷的氣息以電話為中心在房間中擴散開來。這股氣息拂過辛野的身體,讓他感覺像是被冷水潑到了腦袋。 丁靈立即停止了說話,口中短喝一聲“護”!另一邊,金達嚴肅了神情,朝辛野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伸出手臂將他攔在了身後。 鈴鈴鈴... 電話鈴還是響個不停,離電話最近的丁靈邁步走上前握住了電話聽筒。稍遠一些的辛野看到:丁靈靠近時的每次鈴響,她的短發都會被那股氣息吹起來,而她的身上則逐漸浮現出一層淡黃色的光暈。那層光暈的亮度越來越高,其上逐漸散發出暖和的溫度中和了陰冷,將丁靈整個保護在其中不受氣息影響。緊接著,一段發出黃色光芒的紙帶從丁靈的衣服口袋裡如蛇一樣探出蔓延,隨後纏上了她握住聽筒的手臂。 確認紙帶纏好後,丁靈拿起電話聽筒,放在距離臉前一尺的位置喊了一下: “喂”。 下一刻,隻見聽筒下端的講話器突然扭曲變型成一張人類嘴唇的樣子,然後伸長著向丁靈的臉上啃去! 說時遲那時快!丁靈手臂上的紙帶像是靈蛇一般竄了出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幾個圈繞過後緊緊捆住了電話聽筒上的那張怪嘴!那嘴巴力氣上不是黃色紙帶的對手,前後左右瘋狂搖擺就是無法擺脫,反而把自己越勒越緊,成了香腸一樣的腫脹德行。 丁靈見怪嘴動彈不得了,揚起手啪啪兩下,正反手打了那東西兩個耳光。怪嘴發出一陣嗚咽,老老實實地縮了回去,令電話聽筒恢復了原本的形狀。 危機解除了,辛野好奇問道:“剛才那是?” 金達解釋道:“咱們所前臺那個紅色電話可是個‘忌物’,別看電話線都沒有,卻可以吸引周圍的惡意電話轉接進來...” “什麼臟話詛咒、催眠推銷、洗腦宣傳、虛假傳教、魅惑聊天、威脅勒索啥的玩意兒千奇百怪層出不窮,我作為接線員見多了,老得對付著”,丁靈接話繼續說,“好在這電話有個規律,兩次間斷中的鈴聲數越多越有危險,像剛才三聲間斷的響鈴已經是可以對接話人產生物理傷害的了,明白這個就可以提前準備著後手...不過辛辛你初來乍到也別被嚇到了,這種程度的玩意一般兩天才能有一回。” 那種陰冷的怪物兩天一回?辛野真心覺得這個頻率也不算低了,至少是對於普通人而言足以影響到健康的程度。 “別瞎想啦,以後這都算小意思”,金達拍了拍辛野的後背,“事情告一段落!咱們去見所長吧!” ... 在某個陰暗的出租屋內,一個嘴唇腫成香腸狀的男人打通了一個電話: “喂,蠹者大人嗎?您之前說的‘主角’我可能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