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再說一遍!” “你把窗戶打碎的目的就是為了放走一隻蜜蜂?”班主任生氣的說。 “因為窗戶被鎖上了,蜜蜂一直在撞玻璃。”十二歲的汪雲被老師和同學們圍住,在狹小的空間裡汪雲顯得很無助,手上的“作案工具”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汪雲,別怕,跟老師說說你為什麼這樣,好嗎?”級部主任蹲在汪雲身邊,盡量與汪雲處在同一高度,耐心的傾聽。 汪雲看著唯一與他視線平行的老師,心裡平靜下來,說:“因為蜜蜂一直在撞玻璃,它快撞死了。”說完,他看向被他砸碎的玻璃,遠方漂亮的景色闖入他的視線,像一束光照在他的身上安撫著他那年幼無知的靈魂,他的眼神變得堅定。 “主任您聽聽,這像是正常人說的話嗎?” “自己都保全不了還想著別人。”班主任陰陽怪氣地說。 看客們聽完都在笑,隻有級部主任緊緊地抱著汪雲,她知道,那是汪雲想爸爸了。 是啊,在這個時刻連自己都保全不了,很少會有人考慮一隻蜜蜂的想法。就像人類誤入高維陷阱時,上帝隻會冷眼旁觀。 未來,宇宙探索成為人類文明的發展主題,隨之而來的是科學技術的新高度。那個世紀,人類觀察到宇宙中存在一種光粒,這種光粒由恒星提供能量。它會根據宇宙中微小的引力偏轉而飄動,所以,通過探光儀觀測就可以將宇宙中任意空間的三維圖像保存下來,這樣一來探索飛船就可以根據光粒找到穩定的蟲洞作為躍遷點,這項發現為人類的探索之路打下了厚重的基礎。 但,不是所有穩定的蟲洞都會通向伊甸園,有的則是文明的陷阱,就像誤入教室裡的那隻蜜蜂一樣,人類的一條支隊星艦通過無數次躍遷後困在了高維陷阱裡,那是文明的墓場。 在一間漆黑的房間裡,上帝為你關了一扇門然後就去睡覺了。這漆黑的房間就是陷阱,準確來說那是一個黑洞,是高等文明創造出來的空間,用途未知。黑洞的奇點(黑洞的中心,人類未知。)內部有巨大的空間,大小相當於兩個太陽係,奇點的中心又由一塊巨大的發光體組成,它的光芒在奇點內部擴散持續時間長,發光體也是未知。唯一知道的是這個黑洞並非自然生成,誤入其內部的探索星艦目前是安全的。 上帝為你關了一扇門,剩下的這扇被鎖上窗由我們打破。 由於星艦與主艦隊聯係不上,所以為了逃出黑洞,人類組織了一批探索小隊,去尋找奇點內壁可逃脫的漏洞,他們被稱作探窗人,探尋封印文明的“窗”,然後再打破它。這些人一輩子投身於探索事業為了人類文明的延續做出偉大的貢獻,而汪雲的父親就是探窗人中的一員。 “汪雲,那個,你父親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啊,還沒,下個星期回來。” 說話的這位是汪雲的同事,叫做曹文海。他們的父親同是“探窗人”,都是為找到黑洞奇點突破口而奮鬥的探索者們。但曹文海的父親在突破黑洞吸積盤(奇點外包圍黑洞的氣體盤。)時不幸犧牲了。所以文海常常羨慕汪雲可以每過五年與父親見一麵。 對於汪雲來說,父親這個詞是陌生且渺茫的。從他出生到成年再到進入工作,汪雲父親僅僅與他見過三麵。因為引力不同,汪雲跟父親所處的時間就不同,所以離奇點中心更近的汪雲比父親的時間過得慢,這也就是父子二人難見麵的原因。當汪雲成長五歲時,他的父親已經完成十五年的漫長探索了。 這次相見,汪雲麵對的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者,這就是他的父親。汪雲先是有些驚訝但隨後就明白過來,他理解他的父親,他理解那份為人類文明延續的使命。可是對於他們父子來說,這份使命太沉重了。 那天晚上,汪雲坐在父親床邊端端正正地注釋著父親,空氣裡彌漫著陌生和尷尬。他不明白為什麼每一次相見對方都能淚流滿麵。 “雲雲啊,爸爸對不起你啊......” “雖然爸爸每次都跟你這麼說,但你一定要聽著!” “爸爸,爸爸不該在你最需要陪伴的時候缺席......我,我太愧疚了。”父親顫抖著握住汪雲的手,汪雲看著顫抖的父親,他並不能明白這份愧疚,起碼現在他明白不了。 “爸,您千萬別這麼說。”汪雲扶著父親,眼睛盯著高低起伏的血壓表和心率儀。 “爸,您在我心裡一直是位英雄。”汪雲頓了頓,繼續說:“是舍小家保大家的英雄。” 說完,汪雲低下了頭,平日裡想對父親訴說的千萬句話在此時竟擠不出半點。有時,他多麼想驕傲地對父親分享兒時考了滿分的那張數學試卷,初中滿意的中考分數,在高中時賺到人生的第一桶金......直到現在代替父親,成為下一代的“探窗者”。汪雲多麼想聽到父親對他說“你是我的驕傲”。 “我聽說,你選上探窗者了,是這樣嗎?”汪雲父親平靜下來看著他說。 汪雲抬起頭,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父親想了很久,嘆了口氣。他明白自己無法乾預兒子的未來,父親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兒子不要承載這份對家人的愧疚,可現在,這份願望變成了奢望。 “父親,我們突破得了黑洞嗎?或者說,我們突破得了'窗'嗎?” 父親看著汪雲求知的樣子,用自己的經歷作出解釋:“雲雲啊,哪有什麼'窗'啊。” “黑洞是由恒星坍縮形成的時空區域,不可能從那裡逃逸而達到遠處的觀察者。這個區域就是黑洞。”汪雲父親嚴肅起來,“而我們正處於黑洞的奇點,就是黑洞的中心。” “就算我們創造出可以穿過奇點外吸積盤的飛船,但強大的引力還是會把我們拉回到奇點。那年,我親眼看到曹文海的父親在艙外工作時飄到了吸積盤,被拉成了一條線,一條原子厚度的線。” 父親看著汪雲,繼續說:“我知道,你上過學,知道這些東西。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據我觀察,我們正處於人造奇點的內部。”父親說話聲音漸漸變小了。 “人造奇點?” “對,人造奇點。”父親看著汪雲疑惑的目光解釋道: “按照常理來說,以現在觀測儀器不可能看到黑洞裡的任何場景。之前通過黑洞吸積盤的輻射或者氣體流動勉強能看到黑洞的位置,但處於黑洞陰暗麵深處的奇點是怎麼也看不到的。” “可是這個黑洞的奇點卻會發光,而且奇點裡還有生存的空間。我之前觀測過黑洞的脈沖和引力,都非常穩定,並且奇點內的引力比奇點外小多了。” 汪雲思考了一會,說:“您是說,我們現在處於的黑洞奇點是有一定用途的,奇點外的吸積盤就是保護這個用途的堡壘。” “嗯,沒錯。”父親欣慰地點點頭。 “父親,竟然黑洞這麼結實,那我們為什麼還會躍遷到這裡?”汪雲聽得很仔細,問得也很認真。 “因為這個奇點內部的引力太穩定了,以至於跟外界無恙,而且我們每一次躍遷都伴隨著維度的不同,所以我們越過了那層堡壘,到達了奇點內部。” “用語言解釋高維世界真別扭。”父親抱怨道。 “爸,我該怎麼辦?”汪雲看著父親,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恐懼,像小時候為蜜蜂砸碎窗戶時的那樣堅定。父親回想起來,他作為探窗人第一次出發時,目光也是那樣的堅定。 “要找對路。” 父親看著汪雲,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眼睛裡充滿驕傲,那份對家人的愧疚早已化為對兒子的祝福與擔憂一路護送著他。 過了幾天,汪雲和曹文海帶著十幾名隊員乘著尋光號出發了。在離開主星艦時,汪雲父親帶著汪雲兩歲半的女兒來為他送別,女兒看著遠處的父親揮了揮手。 曹文海沒有親人,所以他認為自己天生就是當探窗者的料,他覺得這就是他的宿命。因為引力不同所帶來的時間不同,再加上探窗工作的危險性,所以探窗人一生很少與家人見麵。但令曹文海不解的是汪雲也當上了探窗人,他可是有女兒了啊。 汪雲明白這一點,他知道自己會跟父親一樣成為孩子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其實,他入選探窗人還有一個原因: 如果我們找不到“窗”,那麼我們的孩子會跟我們一樣繼續找,一直找。這也是有子女的探窗人所熟知的。 直到分別,汪雲才漸漸地體會到父親的那份愧疚,那份說不清的難受,那隻困在教室裡的蜜蜂困擾著他的思緒。汪雲看著女兒迷茫的眼神想起了自己小時候每次與父親分別時的無奈,女兒這時才不到一歲。他暗自發誓不會讓這份愧疚與無奈再繼續傳遞下去了。 若是以前,尋光號的任務通常是環繞奇點內壁一周,但這次不同,汪雲提出在奇點發光體進行探索,也就是奇點中心。主星艦同意了他的請求,其他隊員也沒有反對,前提是要盡可能的在附近星球上開采能源燃料。其實,不管在什麼地方探索,人類苦苦尋找的黑洞突破口也就是“窗”依舊是個未知,甚至這個奇點的用途也是個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