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壯行酒(1 / 1)

滋哇哇哇~~~~   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音鉆入我的耳朵。   那一瞬間,仿佛就像是有一隻手把我從睡夢中拉扯出來一般,那股子難受勁別提了!   還沒等我緩過勁來,接著又是“哐當!”一聲關門聲,驚的得我一陣心慌……!!   我不由自主的深呼吸了幾下,平復好亂亂的心跳,然後打算繼續回夢裡去。   可氣的是偏偏不如願,門口又開始響起腳步聲。   不知道是那個王八蛋在無聊的踱步,來來回回的沒完沒了!   過了沒一分鐘,旁邊的床鋪上也開始有了窸窸窣窣的聲響,然後就是一陣陣低語。   ……   媽的!那四個狗東西又在議論我。   我氣的想罵人,想再睡一會兒看來是不可能了,隻好無奈的睜開眼。   我抖了抖手上的鐵鐐子坐起來,恨恨的瞪著那四個討厭的狗東西。   那四個正在竊竊私語的狗東西聽到聲音回頭看向我,一下子全都露出驚恐之色。   二胖在這四個人裡長的最是人高馬大,當他對上我眼神時卻嚇得一哆嗦。   “瀟……瀟灑哥,不好意思!我……我們也不想打擾你休息,是姓王的來了……”   二胖抬手指了指鐵柵欄外。   “是呀瀟灑老弟,我們也沒辦法,你看吃飯時間還沒到,要不再躺一會兒?”   老於頭也擠出笑容沖我解釋,邊說還邊習慣性的眨眼睛。   他是這間牢房裡歲數最大的,此時卻弓腰駝背的對我一副奴才相。   剩下那兩個外號叫花豹和大炮的家夥也一臉諂笑沖我直點頭。   我知道我此時的眼神一定很兇惡,他們見我這樣很害怕。   其實我並沒有對他們怎麼樣過,甚至都沒有打過他們一下,但是他們就是害怕我。   我隻需一個眼神,他們四個就會嚇得像狗一樣,夾著尾巴灰溜溜匍匐在我麵前。   因為我是個殺人犯,死刑即將執行,所以我在這間牢房裡天然享有至尊特權。   他們四個就是專門被派來侍候我的。   我所在的這間牢房是專門給死刑犯住的,我住了一個多月了,他們四個為了侍候我過的很辛苦。   因為他們必須得好好看著我,就算晚上我睡著了,他們四個也必須分出兩個人來盯著我,直到我離開這間死牢前都不能發生意外,這是獄警派給他們的任務。   累是累了點,其實他們很樂意做這事,因為做好了能為他們加分減刑。   我翻著眼皮輕蔑的掃視著他們四個人。   他們麵對我時很小心謹慎,生怕我有一點不滿意。   看他們的眼睛裡滿是血絲,應該是整夜沒合眼。   唉!為了我真是難為他們了!   本來還想大罵他們一通的心思也沒有了。   我轉頭,看向走廊墻壁上反射進來的一縷晨光。   心中不由得哀嘆了一聲!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我的行刑日。   農歷六月二十八,立秋後的頭一天,正兒八經的秋後問斬,我此生最後一日……   心裡回想這一生的經歷,真是如同做過山車一般,大起大落,波瀾壯闊!   可惜啊!到頭來卻落得一個悲涼……   我不禁又想起我那個叫胡進的發小,他答應的我那件事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今天是生是死,可就全靠他了。   想了一會兒後我又覺得很無奈,那事實在太扯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唉!罷了,聽天由命吧!   我抬手對二胖他們晃了晃手上的鐐銬。   花豹和大炮立刻起身跑去打水,二胖和老於頭則拿來毛巾和牙刷為我準備洗漱。   水打來了,花豹蹲下身給我洗腳,大炮給我擦臉,二胖為我刷牙,老於頭則給我搓背按摩,四人分工明確,每天都這麼侍候我。   尤其是老於頭,他的按摩手法非常帶勁,力道不大卻能深入肌裡,讓人放鬆又解乏。   我微閉雙目享受著,心情逐漸輕鬆了許多。   這些年已經習慣了被人侍候,沒進來之前還請了兩個專業按摩師在家裡給我做按摩,想不到進來了還能遇到老於頭這樣高明的手法……   五分鐘過去了,前麵二胖三個人給我洗漱完了就站在旁邊,剩下老於頭還在給我按摩。   我一直不說話,他們也不敢說,也許是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午時三刻我就要行刑了,說什麼都安慰不了我此時的心情。   “瀟灑,那個……唉……!”   老於頭忍不住開口了,停頓了一下見我沒有反應,他又道:   “瀟灑呀,其實你也不用太在意,人這輩子也就那麼回事,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隻要快活過了就值了,一會兒多吃點多喝點,需要我們辦什麼事就吱一聲,等我們出去了一定幫你辦了。”   二胖馬上接茬道:“對呀瀟灑哥,您要是有要傳的話就告訴我,托哥你的福,我再有倆月就出去了。”   我睜開眼看著二胖幾人,他們一臉討好的看著我,那態度看起來真的很真切。   我知道他們表現出來的這種真切,是對我這個將死之人抱有的同情和可憐。   別看他們每天像親孫子一樣孝順我,其實那也隻是他們用這種方式來可憐我而已。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   我示意二胖給我拿煙,二胖麻利的給我點上一支華子。   墻角堆著十幾條中華煙,還有酒水飲料方便食品,這些東西都是我來到這間牢房後才有的。   胡進每月給我充十萬塊錢費用吃喝,我自己根本用不完,大都便宜了這四個狗東西!   我吸了幾口煙,目光看向走廊墻壁上映著的那個人影。   門外站著的肯定是那個叫王國強獄警,這個狗東西從我進來後就密切監視我,他也是外麵那些想要置我於死地的人的傳話筒。   我心中恨意徒增,說道:“要說帶話嘛……還真有幾句話拜托你們。”   二胖湊近了腦袋:“哥您說,兄弟保證帶到。”   “二胖,等我死後你就去找門口那個狗籃子,告訴他以後夜裡小心點,我做了鬼第一個就去找他。”   哈哈哈哈……   幾人都被我逗笑了,笑了一陣後,他們似乎又覺得有點不對勁,都小心翼翼的看著我。   “嗬嗬嗬!”   我笑著站起身,活動了幾下脖子,老於頭給我按的非常舒服,一個多月來頸椎病肩周炎似乎都給按好了。   伸手拍了拍二胖和花豹、大炮三人。   “放心!你瀟灑哥我看的開,不就是死嗎?早死晚死都一樣,不過我聽說冤死的人怨氣會很大,死後變成厲鬼回來報仇……嗬嗬!回魂之夜,血流成河!哈哈哈哈……”   我故意放生大笑,門外那個狗東西肯定聽得真切。   果然,墻壁上的人影晃了晃,像是被我嚇到了。   “哎呀呀!瀟灑哥你到時候報仇時可要找對人,不要來嚇我們。”   “是呀!哥您看我們侍候的可還滿意?不行小弟再給你按按腿。”   花豹和大炮也笑著打趣。   老於頭指著他倆罵道:“去去去!你們兩個小卡了咪算個球,你瀟灑哥就算變成厲鬼回來找你們,也是讓你們給他洗腳搓背。”   老於頭說完又沖我道:“瀟灑,我等你回來再給你按摩。”   “哈哈哈哈……”   我笑著指了指老於頭,這老頭蹲了多年大獄,很會說話又會來事,非常討人開心。   我笑完一揮手:“來來來!今天心情不錯,把酒拿過來,開喝!”   四個孫子一聽立刻笑開了眼,沒兩分鐘就把煙酒熟食擺了一床。   胡進早已經為我打點好了,這一個月來,除了我的行動自由外,其他的獄警已經不管了,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我是個快死之人。   二胖他們之前每次和我喝酒時都會留兩個人不喝酒,看著我以防萬一,此時四人卻同時端起酒瓶。   老於頭先開口道:“這裡我歲數最大,就先提一杯。”   幾人都看向他,我也想聽聽他要送我什麼壯行話。   老於頭看看鐵柵欄外的陽光,眼神有些凝重,   “我今年五十四了,在這裡足足蹲了八年,親手送走了十八個人!   以往呢,有睡不著覺的、哭的喊的、渾身癱軟起不來床的,更有甚者還有嚇得拉褲兜子的,自殘自殺的什麼鳥樣的人都有,就算那滅門的殺人狂魔到了最後一天,也都根本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但是你們瀟灑哥就是不一樣,你們看這些天瀟灑什麼時候哭過鬧過?   該吃吃該喝喝,今天早上要不是咱們給他吵醒了,他還能再睡倆小時。”   “對對對!還是瀟灑哥厲害!”   二胖三人頓時一副敬佩的眼神看向我,紛紛豎起大拇指。   “所以說,你們瀟灑哥才是真爺們兒!這麼多年來我唯一敬佩的爺們兒,不愧是做過大事的人,來!敬瀟灑一瓶!”   老於頭說完一仰脖子,率先乾了一罐啤酒,二胖三個也一口乾了。   我微笑著點點頭算是認了,沒有跟他們謙虛。   老於頭能說會道,也很懂心裡學,他這麼捧我是怕我最後關頭再出點什麼事。   他故意贊我是真爺們兒,讓我有麵子同時,潛意識裡內心會不自覺的升起自豪感,麵對死亡時意誌上也能更加堅強些。   老於頭說的也是實話,進了這間牢房後我就沒鬧過。   但不哭不鬧不代表我不怕死,在等待死亡過程中,隻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會體會到這種痛苦。   何況我還是被冤枉的,我沒有殺人,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   可是不管我怎麼辯解也沒用了。   死刑已經成定局,隻有我死了那些陷害我的人才能睡得踏實,放心掠奪我的億萬資產……   我叫秦瀟灑,是個商人,最開始玩股票期貨賺了不少錢,後來頭腦一熱,學人家投資房地產,便宜拍下了一大塊沒人要的地皮。   這塊地比較偏僻,離市區比較遠,但是有山有水風景秀麗,我打算開發成高檔風景別墅區。   沒成想剛打了幾個樁子就發現了超高品位金礦,接著打又有銀、銅礦伴生,最後發現這塊地皮內幾乎全是貴金屬礦,價值不可估量!   消息傳出後,一夜之間我成了百寶市乃至雙君省炙手可熱的人物不請自來考察,各大企業的老總紛紛找我談合作。   一塊沒人要的爛地皮突然變成寶藏,讓我財富暴漲的同時也為我帶來了災禍。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不,我成立了一家開采公司剛準備開采金礦時就進了監獄,多人指證我殺人,一錘子定成鐵案,兩次上訴被駁回,沒救了!   之所以淪落到這個下場,怪就怪在我太年輕,在本市根基太淺,抱著一個聚寶盆讓所有人都惦記,出了事所有人都對我發難,沒有一個人想救我……   現在想起來真是悔不當初,如果當初將地皮賣了,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和老於頭他們觥籌交錯,我舉杯就乾,最後一頓酒了,再不喝就沒機會了。   和往常一樣,二胖他們喝了兩瓶酒就開始吹噓著曾經的光輝歲月,風流韻事。   什麼把誰誰砍了,一戰成名。   什麼把誰誰的馬子睡了,又為誰誰兩肋插刀……   二胖和花豹犯的是故意傷人罪,說起來都是江湖上的往事。   大炮犯的是集資詐騙罪,張嘴就是各種忽悠。   老於頭則比較狠,謀殺未遂,具體細節我問了他很多次他都不願意提。   聽說老於頭還上過大學,一喝酒他就喜歡談古論今,更愛聊風月。   喝著聊著,不時地和他們一起放縱大笑,真的挺開心的,至少表麵上挺開心……   一直喝到快中午了,牢房門忽然被打開,從外麵進來幾個人。   “秦瀟灑,時間到了,跟我們走吧!”   我抬頭看向進來的人,說話的是王國強,後麵跟著幾個獄警還有監獄長和監區長。   我冷哼了一聲沒搭理他們,回頭沖老於頭他們道:“今生酒已盡,來世再共飲,乾了這一杯!”   他們四人臉上全都現出不甘之色,也許是我離開了他們以後就沒酒喝了,心情不爽吧。   沒辦法,再好的宴席也有散的時候,我和他們碰了一下杯,喝光了最後一口酒。   四個人幫我換上了事先準備好的新衣服,最後我與他們一一握手告別。   “瀟灑哥……真的……嗚嗚……我真不想你走啊!嗚嗚嗚……”   二胖這小子忽然哭了,拉著我的手不肯撒開。   花豹和大炮也跟著抹眼淚,氣氛一下子搞得很傷感,   “行了行了!我都沒哭你們哭什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是爺們不?”   我掙脫開二胖的手,拍著他肩膀安慰,這小子別看長的一臉兇相,卻是個性情中人。   “你們好好改造,爭取早點出去,我先走了。”   多餘的話我不想說,說了也沒用,徒增傷感。   花豹和大炮蹲下身幫我拿起腳鐐上的鐵鏈,以便我走路輕鬆點,走到門口時,老於頭安慰我道:   “瀟灑,就當睡一覺了,喝完酒正好休息休息……”   我微笑著點頭:“不用擔心,我睡的香,就是可惜以後再沒機會享受你的按摩了。”   “嗬嗬……”   老於頭苦笑,他眼睛也紅了,最後又往我懷裡塞了盒煙。   咣當!   牢門被關上了。   我走出幾步後又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見他們全都扒著鐵欄沖我揮手告別,還都直抹眼淚。   我心中很感慨,原本和他們四個素不相識,我隻是供了他們一個月煙酒吃食,他們也盡心盡力照顧我一個月,想不到臨死前能為我哭泣的是他們四個勞改犯。   不勝人生一場醉啊!   我長嘆了一口氣,繼續向外走,走的遠了,身後又傳來二胖他們哽咽的喊聲————   “瀟灑哥,下輩子還想和你喝酒……”   “瀟灑哥,一路走好…………”   最有文化的老於頭這時候也扯開嘶啞的嗓子,大聲給我吟誦了兩句豪邁的送行詩。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腳步一頓,我腦中出現兩個字   ——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