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雲,逢林莫入。 林中毒蛇猛獸、豺狼虎豹無數,稍有閃失,輕則骨斷筋離,重則全村吃席。 樹林之外,難道就會少的了,為生命標上休止符的“驚喜”麼? 人在村邊行,水勢由天邊襲來。 麵前就有可用於現場說法的材料: 扁舟一葉途徑山腳村附近的水道不遠,即將歸家之際,被無情水勢推往未知方向的狗子和青芽兒。 抓緊咯,吸氣,凝神,擺動。 一二一,嘿,一二一,嘿。 還不夠,抬高點,向左偏,搖擺、搖擺。 咚、咚咚、咚…… 大大小小的汗珠,從狗子和青芽兒的額頭不住冒起,劃過眼角兩側,從鼻頭、從兩腮。 隨著竭力拉扯的身體,一波接著一波的顫栗,打在扁舟的船幫上,灑入兩側的水波中。 累,肯定會累。 從小乾農活長大的年輕小夥子和小姑娘,一前一後一左一右的調整著方向、調整著力道。 幾番平日裡,極少做出的動作,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可,一切為了活下去。 更多的汗漬,將兩人的麵龐塗鴉的像小花貓。 現在,卻不是互相取笑的時候,還差一點,就差一點。 急切、急促、急躁。 兩人一舟的歸宿,飄忽不定的位置、飄忽不定的命運。 沒有雨,隻有隨同波浪一齊迎來的凜冽狂風。 凜冽狂風席卷著波浪,沒有籠罩天際線的密布烏雲,卻有了雨起的征兆。 狗子和青芽兒的臂膀、軀體被濃厚稠密的混合物,粘稠了一層後,又覆蓋了一層。 兩人沒有多餘的精神,深切體會著衣服上的異樣難受。 喊著號子,向著同一個方向,同一個河道缺口,一齊擺動。 喀嗤、喀嗤,接連的好幾聲,扁舟的前端、中端、尾端,無處不是被捅開、撕裂、穿透的痕跡。 劫難,確確實實發生在狗子和青芽兒周身,是兩人共同最不期望發生的噩耗。 呼啦啦,水道上激起更為遼闊足以遮蔽天際的浪湧。 一時的陷入黑暗,使人再也無法感覺到一分一秒的時間流逝。 …… 高度的精神集中,不計較疲倦的擺動,心懸一線的感官體驗,還是阻擋不了兩人發出勝利的歡呼: “我們,成功了”。 咦……明明是噩耗,怎麼會是成功和勝利的歡呼? 是啊,成功在失控的情況下做到了緊急迫停,怎麼能不讓漂泊遠離村落的兩個年輕人感到欣喜高興。 …… 時間的表針齒輪,逆方向旋轉個半圈。 樹林,蠻荒沙漠裡稀缺的資源,在同屬莽荒一詞的十萬大山這裡,顯然與稀缺二字絕緣。 逢林莫入,如果是平日裡安安穩穩的時候,不管是否是,有著精湛狩獵技藝的獵手,也隻會在樹林邊緣進行著捕獵活動。 越是歷史悠久的偏遠村落,源遠流長的存續歷史中,少不了相當數量血的教訓,被村中長者們一代一代的將其傳授、銘刻進下一代的靈魂深處。 而現在,正是非平日裡的特別時刻。 被嘩啦啦的一路沖刷著,狗子和青芽兒眼看著周圍的環境越來越陌生,相距山腳村的方向是愈加的遠離與迷茫。 正是愁得恨不得兩手往天一撈,撈下兩隻飛鵝,借翅膀一用,安插在自己身上,飛回記憶中安定平和的山腳村。 車到山前必有路,幸運總會垂青搏命努力的人的肩頭。 於是順理成章的,降臨到了自小立誌成為最優秀山腳村獵人的狗子,和要嫁給最優秀山腳村獵人的青芽兒的身上。 “樹林,看吶,是樹林哎”。 像是重獲新生的青芽兒,難以控製自已的當場跳起來歡呼,要不是狗子眼疾手快的一把按下,說不得青芽兒早先,就真的會飛身縱起。 然後,一個浪花落入湍急的水流,隻剩的發出咕嚕咕嚕的喝水聲。 確實是樹林。 眼神兒沒有青芽兒亮晶晶好使的狗子,在青芽兒平靜一些後,隨著距離的駛進,也能注意到了更多的細節。 不得了、不得了。 承載著兩人生命重量的一葉扁舟,按照著水流的勢頭,預計在扁舟流進樹林之前,就會被稍稍靠前的一段分叉支流吸走。 這,可怎麼辦是好? 要是槳竿,還在身邊就好了。 想起最開始水流洶湧,險些將扁舟打翻時的畫麵,狗子甩甩頭將不切實際的想法拋離。 要是最開始,沒有當機立斷的放下槳竿,撲倒青芽兒後死命抓附著扁舟。 這一陣兒的兩人,怕不是已經成為水下亡魂補習班內的新入學員。 就算還在水上漂著一口氣,最後的結果,也—— 不願想、不敢想、不能想。 呸、呸、呸。 想什麼晦氣,要好好活著,還要回山腳村,和青芽兒拜堂,以後更要生上—— 叭! 狗子滿是水痕的一巴掌,甩在自己的腦門上,頓時腦門上蒸騰著的熱氣冷卻了不少。 “怎麼了,狗子哥,你可別嚇我,咱們還要一起回家呢。”說著說著,青芽兒不知什麼時候,眼角泛起著兩團漣漪。 “嘿嘿,沒什麼,咱們一定能回去的。”狗子嘴裡說著安撫青芽兒的話,心裡盤算更多的,是眼下的一難怎麼度過。 狗子鬆開摟緊青芽兒的一隻手,探下船側一麵的水麵,試著劃了幾下。 手掌剛一接觸,就被沖勁兒帶的蕩起,身體一個踉蹌,趕緊回身穩住。 哎,眼見著離分叉支流越來越近,這可怎麼辦呀? 感受到狗子身體向前踉蹌,青芽兒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樣,不管不顧的靠往狗子這邊的位置。 搖晃、震蕩、顛簸。 激流勇進,是一個被世人廣泛認同的褒義詞。 但,褒義詞也有著,其適用範圍的前提條件。 誰會駕駛著勉強容納著兩個半人,稍稍多餘的分量,就會與水底魚蝦作伴的一葉扁舟,玩什麼激流勇進。 不容樂觀,現在扁舟上連個變向控水的工具家夥都沒有。 啊!是搖擺。 沒有竿漿,可難不住自小熟知水性的二人。 真是瞌睡了就給送枕頭,隻要找到可以停靠的落腳點,沒有家夥工具又算的了什麼。 那都不是事兒~~ 狗子血氣上湧,恨不得當場抱緊青芽兒,原地定點旋轉三周半。 最後和青芽兒一起回家的理智,還是穩穩的控製住了,狗子有些脫韁不受控的小情緒。 …… 兩人仍在奮力的搖擺,試圖用身體重心的力度,一點點的將扁舟被水勢沖擊的方向,引領到希望中的停靠點。 兩岸的風景不停變換,無暇顧及風景的兩人,連時間的流逝感也變得模糊起來。 嘀嗒、嘀嗒、嘀嗒…… 功夫不負有心人。 終於,一番努力、一番辛苦,扁舟迫停成功。 然而,扁舟的狀況: 船身一側,被一段尖銳的樹枝枝叉捅了個對穿,綁住船身的麻製編繩被木板棱角刮出長長的一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起毛嚴重。 組成編繩的幾根細麻,現在保持著似斷未斷的狀態,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能斷,斷則一舟兩命。 似乎是好久沒有體驗過的安穩,是錯覺麼。 暫時止住扁舟隨沖擊動蕩的勢頭後,升騰起的興奮激動漸漸隨著船身的逐漸安穩,也在漸漸回歸正常溫度。 樹林之外,暖陽當空照耀,光束透過一片接著一片的寬大闊葉,暖洋洋的灑在奮戰了一夜的狗子和青芽兒身上。 嗬~~欠—— 難為這對苦命鴛鴦,看著河道上一波更勝過一波的咆哮水勢。 估計要在這巴掌大的扁舟上,呆上好一段時光。 還好之前捕撈的大寶貝的數量不少,牙縫裡省一省,總能堅持過去的。 狗子與青芽兒對視而笑,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扁舟上的行裝稍作安排,商量著不怎麼復雜的計劃。 一路上積累的疲憊,如數返還似的齊齊上湧。 狗子和青芽兒有了暫時的空暇,可以鬆下緊繃了大半天的警覺。 摻雜著嗬欠連天的呼吸,在此刻的樹林邊緣,顯得格外的清晰響徹。 …… 一時的安穩,往往是人們的錯覺。 在兩人視線不及的晴空萬裡之上,新的劫難即將降臨,在悄然無息間。 團團雲朵上,一對雪絨絨的羽翅,煽動中的陰影落在雲朵的表麵。 上一瞬間還有,下一瞬間變得扭曲難以辨識,隻覺得是飛奔中的一團毛絨絨的兔形。 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