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子火小了，看起來燒得差不多了。待會挑點骨灰，隨便找個盒子、麻袋或木桶啥的均分一下，哪家親朋來領，就給他們。 　　“沒有的話就算了，照老樣子，找個地方丟掉，至少別給村子裡的人瞧見，省得日後找咱們的麻煩。” 　　何雲海打了個哈欠，“不知道山裡情況怎麼樣……” 　　他話音還未完全落下，隻聽一陣急促的馬蹄由遠及近。 　　一位同樣披蓑戴笠，身穿黑袍的老者軀馬從村子外麵趕回。 　　李老三，焚屍人部門的領頭，衙門裡的絕大多數差役都會尊稱他一聲三爺。 　　其中甚至包括張虎的捕頭二叔。 　　何雲海挺直腰板一改頹樣，笑嗬嗬地迎了上去：“三爺！” 　　然而三爺那張被歲月留下印痕的臉龐卻布滿陰霾。 　　“屍體都燒完了嗎？” 　　“差不多了吧，就剩掩埋骨灰了。”蘇成瞅了眼火焰漸息，溫度降低的焚爐，“看村子裡的情況，恐怕不會有村民來領取骨灰了。” 　　“這次不必理會骨灰。”李老三嗓音低啞，隱隱透出幾分驚魂未定。 　　何雲海笑容微僵，訕訕收斂，小聲詢問：“怎麼，山裡出事了？” 　　“顧修士身受重傷。” 　　“什麼？！”×2 　　不光是何雲海，連蘇成都忍不住驚呼出聲。 　　顧文才可是朝廷的斬魔司下派，坐鎮臨安縣衙的築基期修士。 　　比起凡夫俗子，二者中間可是還差了一個煉氣的大境界。 　　能把他重傷，那得是什麼境界的存在？！ 　　蘇成想到了焚燒第一具屍體時彈出的“接觸屍鬼之煞而死”的文字。 　　那是唯一的非流寇殺死的村民。 　　山上難道出現了活化的屍鬼麼…… 　　可按理說凡人化作的屍鬼頂多為武道的開元境，恰好與仙道的築基期等同，又如何重傷顧文才修士？ 　　蘇成心中忖量，打算找時間抽取屍體的記憶查看。 　　“不就是上山剿匪，難道山賊裡有結丹期……又或者氣動境的武者？”何雲海驚詫問道。 　　元嬰之前武道與仙道的修行之人可謂勢均力敵，甚至武者能憑借強悍的肉身更勝一籌。 　　但從元嬰開始往後，二者之間便會截然相反，同時差距逐漸拉大，直至天差地別。 　　這是踏足武學之途的常識。 　　“具體情況不清楚，反正跟咱們普通人沒啥關係。” 　　李老三拉拽躁動不安的馱馬韁繩，“既然屍體已經燒完，那就隨便找個地方丟掉，隨我回縣衙吧。” 　　…… 　　李老三活了這麼久，為人處世別說精明，那簡直可以用老謀深算來形容。 　　否則也沒那本事讓這麼多人叫他“三爺”。 　　他掂量得清自己有幾斤幾兩，可不會因不該介入的事白白送了性命。 　　剿匪那得是官兵和捕快們出力，焚屍人可應對不了這種局麵。 　　這也是焚屍人們所能享受的為數不多的益處之一了。 　　回到縣衙，李老三馬不停蹄地跑去見許知縣。 　　何雲海則一遇雨天便會風濕復發，趁著清閑老早跑回家休息了。 　　僅有自己當值坐班的陰暗小屋內，換了身乾潔官服的蘇成研究起自己的焚屍麵板。 　　“提取王鐵柱的記憶。” 　　隨著思緒變換，他眼前流光溢彩的字樣迅速轉變： 　　【因腦部煞氣入侵，僅保留半月內記憶，自景潤二十三年十月六日起】 　　【第一日，王鐵柱白日耕作，夜間耕作，妻王氏笑罵其不知力竭】 　　【第二日，王鐵柱白日替同村王二狗修補柵欄，夜間耕作，妻王氏擔心驚擾女兒睡眠，勸其力輕】 　　【第三日，王鐵柱夜間耕作……】 　　【第四日……】 　　“合著整日裡除了乾活就是乾活，完全是無效信息啊。” 　　注視著文字的衍生，每一日的總結總要有“夜間耕作”，蘇成頓感無語。 　　反正天數不多，他耐著性子繼續往下看。 　　當時間來到十四日，也就是昨天，麵板文字陡然一變： 　　【第十四日，王鐵柱希望為妻王氏備孕做足準備，準備工具偷偷上山狩獵，誤入途經妖魔療傷所留的兇煞之地，煞氣入體暴斃而亡】 　　“妖魔途經？！” 　　蘇成立馬起身。 　　然而剛往門口走了兩步，他又折返回來重新坐下。 　　“消息來源是個問題，李老三和許知縣是否信我暫且不提。 　　“我如今不過是個亂世中的底層普通人，所能依仗的隻有這個焚屍麵板。 　　“能拚盡全力在這亂世生存下去已實屬不易……” 　　蘇成凝視麵板最後生成的“途經妖魔”與“療傷”的文字許久，最終咬了咬牙，心裡一橫。 　　“此事與我無關。” 　　…… 　　午時的陽光穿破陰雲。 　　何雲海提著一壺小酒，家裡妻子做的麵條和幾碟下酒小菜跑來縣衙。 　　叫上蘇成和李老三——焚屍人部門僅有的另外兩名成員，一起喝酒吹牛吃了頓午飯。 　　山賊的事情尚未處理完畢，暫無屍體可燒的李老三和何雲海樂得清閑。找書苑 www.zhaoｓhuyuａn.com 　　聽衙門裡返回的差役私下裡談論，顧文才這次傷勢甚至危及性命。 　　許知縣已經派騎驛八百裡加急，上書步陵郡郡守請求增援。 　　蘇成聽在心裡，唯一關注的隻有山賊的屍體能否遵循慣例，運回縣衙集中處理。 　　一直等到黃昏時，一批捕快押解數十位山賊回到縣衙。 　　被召去地牢許久的李老三返回，看到蘇成，詫異詢問：“時辰到了，你還沒下值？” 　　“正要走。” 　　蘇成惦記著那十多位顯然會判處死刑的山賊，自然不會像何雲海那樣經常性翹班摸魚。 　　“今日衙門上下忙碌，我在想我能否幫上什麼忙。” 　　“你這渾小子，想想你剛入職時怨天怨地的樣子，怎麼現在突然回心轉意啦？” 　　李老三笑罵，“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被鬼魅奪了身子，性情大變哩。” 　　蘇成笑而不語。 　　李老三接著道：“累了一上午，早點回去好好休息吧。今晚是地牢獄卒辛苦的時間，過些時日就該輪到咱們了。” 　　“既然沒有當場格殺，許知縣是要在集市砍他們的腦袋吧？” 　　隻有死人才會給蘇成帶來好處。 　　就是不知道被砍掉腦袋，還能不能提取他們的記憶和功法技藝。 　　這是最令蘇成擔憂的一點。 　　畢竟從王鐵柱的例子可以看出，腦部遭到破壞會影響查閱記憶，但是否影響提取功法還需驗證。 　　“當然。” 　　李老三冷哼一聲：“殺了那麼多平民，砍頭可真是他們最便宜的死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