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將軍府的家眷們連續趕路三個月疲憊不已,就停在一條大河邊休整歇息。仆從們搬出衣物吃食晾曬,洗衣做飯,飲馬洗漱。 此地高山巍峨,三座大山攔在眼前。 最高的那座山,峰頂直上雲端,隱藏在雲霧裡看不分明。 最小的那座山形狀奇特,狀似蛤蟆,攔在路中間,把道路一分為二。 一條路向東南,一條路向西南方向蜿蜒而去。 “這……” 武功治發愁,該往哪裡走。 烈日當空,偶爾小風。 女眷孩子們也走出馬車放風。 武胤澤帶著兩個小廝,撒歡往河邊跑。 其母高氏站在馬架上囑咐他,“別往水邊去。” 武胤澤壓根沒聽見,一溜煙跑遠。 高氏焦急,讓哥哥武慎行去看管他。 “看著他,別玩水。” 武慎行答應,跟著父親和不知先生去找武胤澤。 河邊多柳樹,樹下綠蔭多。 綠蔭裡有一個放牛娃正躺在牛背上,翹著二郎腿,姿態悠然。 小牛娃手拿書文,倒扣在胸前。 閉著眼睛,口中背誦著課文: 空穀傳聲,虛堂習聽。 禍因惡積,福緣善慶。 尺璧非寶,寸陰是競。 資父事君,曰嚴與敬。 …… 不知先生一聽,居然是《千字文》裡麵的內容。 很驚訝鄉間的放牛娃竟然也能學到這種文章。 不知先生撫胡須贊嘆說。 “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此子有前途。” 武功治也表示羨慕。 “我家兩個兒子,個個不愛讀書。看看人家的孩子,穿著粗布衣裳也知道學習上進。” 就對那小牛娃很有好感。 朗聲問他,“敢問此處是什麼地方啊?” 張仙生睜開大眼睛,眸光清澈睿智。 他就是我們的男主角啦。 張仙生雖是穿越胎生,卻還保留著部分前世的記憶,隻是記憶模糊不明,說不出個1234,但是思想觀念卻比這個時代的人超前很多。 他坐在牛背上回答說。 “這裡叫寶山村,往東南走十五裡才是蛤蟆穀驛站。” 武功治驚奇,“你怎麼知道我們要去蛤蟆穀?” “你們從北往南來,車馬仆從一堆,個個衣裳華麗,想必不是富商就是官宦人家。” “如果是富商多半會去蛤蟆穀,抓蛤蟆製作凍瘡油再高價售賣。” “如果是官人,肯定要去海州郡找郡守報道,也得過蛤蟆穀。” 張仙生口齒伶俐,說出自己的分析。 聽得三人驚奇不已,這是神童吧。 武慎行問,“小娃娃,你幾歲了?” 張仙生說,“七歲。” 武慎行咋舌,“乖乖嘞,你是神童吧。你可比胤澤聰明多了。他隻會使蠻力,從不動腦子。” 張仙生問,“胤澤是誰?” 武慎行就指著遠處的一個毛頭小子說,“他是我弟弟。” 幾人順著手指的方向去看。 武胤澤似乎跟人鬧起爭執,吵吵嚷嚷,氣到要揮拳頭打人。 武慎行當即跑過去,詢問緣故。 原來是打東邊來個賣魚翁,扁擔上挑著兩條魚。 那江魚又大又肥,被鐵鉤子勾著還活蹦亂跳,甩著尾巴。 武胤澤饞了。 就攔下賣魚翁,要買他的魚。 賣魚翁說四文錢一斤,兩條魚共計九斤,得五十一錢。 武胤澤接過魚,麻利付錢。 小廝卻攔住說,賣魚翁算的不對,四九三十六,該付三十六錢。 武胤澤一算,就是三十六錢,要退錢。 賣魚翁說魚都死了,不退錢。 兩夥人就吵嚷起來,個個都說自己算的對。 武慎行替弟弟說話,“老先生,您確實算錯了,就是三十六錢。” 賣魚翁吹鼻子瞪眼睛。 很生氣的說,“你們是一夥兒的,我不信你。” 武慎行也生氣,“那咱們去官府理論吧。” 賣魚翁不敢去官府。 看這夥人的穿著非富即貴,去到官府有理也無理。 他們這是準備以權勢壓人啊。 賣魚翁就坐地上大哭,“老頭我賣魚一輩子,從來沒算錯賬,從不做坑人的買賣。你們拉我去官府是想陷害我,我不去。” 武胤澤大罵,“窮山惡水出刁民,以為你哭兩聲小爺就能放過你嗎,我要告你訛詐。” 然後讓小廝把老頭綁起來送官。 賣魚翁指天發誓:“如果我算錯了,就把我的頭割去。” 武胤澤不服氣,“如果我算錯了,就賠你十兩銀子。” 武功治喝止小廝。 “停手,快把老人家放下來。” 小廝就把賣魚翁從車板上拉下來。 賣魚翁一見到張仙生,就放聲大哭。 “張仙生你是這方圓十裡有名的神童,你來評評理,誰算的對?” 張仙生就說,“確實該五十一錢。” 武胤澤跳腳大罵,“什麼狗屁神童,連四九三十六都不知道,你們是一夥兒的。把他也綁起來送官府。” 武功治動怒。 喝止他,“不可胡鬧。” 批評他,“以勢壓人任性發作,豈可胡亂綁人。誰教你的規矩?!” 武胤澤不服氣。 就問不知先生,“夫子,你說誰算的對?” 不知先生撫著胡須說,“該五十一錢。” 一眾人瞪著眼睛。 不明白他們為什麼睜眼說瞎話。 武胤澤氣紅眼睛,淚珠在眼眶裡打轉,丟下銀子就跑。 “賠你銀子。” 武功治心疼不已,就罵小廝,“還不快去追小少爺。” 小廝們和武慎行都跑去哄小少爺了。 張仙生和不知先生對望一眼,相視一笑。 張仙生說,“先生是大善之人。” 不知先生卻很好奇他師承何人。 “敢問小哥姓名,師承何人?” 張仙生說,“我叫張仙生,窮人家的孩子沒有老師,跟著村裡的私塾識字。” 不知先生驚奇,“如此有聰慧,敏兒好學,大善。” 就是你很聰明,這值得表揚。 然後自報家門。 “我姓周字不知,是武德二年的殿試榜眼,曾是天子門生禦史中丞。現任海州郡百家書院的院長,你可願意去百家書院學習啊?” 張仙生說,“謝先生好意,隻是山高路遠,寒門無資不能去。” 不知先生很遺憾,“百家書院廣收寒門弟子。你回去跟你父母說說,假如想通了就來百家書院找我。” 張仙生點頭,“好。” 然後收起書本,裝到牛角袋裡,好心提醒他們說。 “要下雨了,你們晾曬的衣物吃食都收起來吧。” 武功治和周不知看著頭頂的大太陽,不相信會下雨。 張仙生也不解釋。 因為周不知救了賣魚翁一命,他就多說一句。 “下午不宜過蛤蟆穀,當心暴雨沖山,被掩埋在泥石流下。” “啊,這。” 武功治和周不知麵麵相覷,不知該不該相信他。 張仙生說完就趕著三頭牛和六隻羊走了。 走到河提時,還看見那傲嬌的小少爺拿眼珠子瞪他。 張仙生沖他燦爛一笑,絲毫不介意。 反而把武胤澤氣到小胸脯鼓鼓的,背過身子不看他。 隻聽身後一聲哨子響。 不提防,從河沿下猛地躥出一隻肥壯的大黃狗,嚇武胤澤一跳。 “啊啊啊!!!” 一聲大喊丟盡臉麵。 小廝不敢笑,武慎行卻笑出聲來。 惹得武胤澤小臉通紅,恨不得用眼神化刀子戳死張仙生。 都是這小子,害自己兩次出糗。 那大黃狗圍著張仙生上躥下跳,使勁搖尾巴,很是歡喜。 疏而又跑到河提下,攆上來一群灰鴨子,黃母雞以及一隻大白鵝。 大黃狗驅趕著鴨群、雞群跟在牛羊的屁股後麵列隊走。 鴨子小隊發出“嘎嘎嘎”的聲音。 黃母雞發出“咯咯噠”的聲音。 大白鵝發出“鵝鵝鵝~”的聲音。 異常聒噪。 武胤澤聽著都要發火。 偏偏。 這隻大白鵝還拉了一灘屎粑粑,正好拉在武胤澤的鞋麵上。 “鵝~~~” “惡……” 武胤澤嘔吐。 命令小廝去教訓大白鵝。 大白鵝揚起翅膀,伸長脖子,使勁啄小廝一口。 小廝捂著腿肚子,嗷嗷大叫。 又吵又鬧。 “……” 武功治不知道該說什麼。 周不知卻很喜歡這樣的場景。 笑著說,“山間有野趣,悠然又自得。遠比朝堂勾心鬥角舒心。” 武功治看著日頭,使人把少爺叫回來吃午飯。 飯沒吃完,外麵卻下起小雨。 仆從們手忙腳亂的去收拾衣物被褥和吃食,但是速度再快,也遭雨淋了。 武功治嘆息,“小牛娃說得竟是真的,真是神童啊。” 武胤澤正對神童兩字敏感呢。 不忿地問,“他又說了什麼?” 武功治拉下臉色,訓斥他。 “向長者提問,不用敬稱,不知禮數。” 就是你向我問話,不尊稱父親大人,不懂禮貌。 還訓斥發妻高氏。 “慈母多敗兒,他現在任意妄為這般沒規矩,都是你慣的。” 說得高氏抹眼睛直掉淚珠子。 老蚌得珠,誰不愛小兒子啊。 孩子小且心性不壞,愛玩樂。 平日對他對縱容些有什麼問題? 夫君這樣說她,讓高氏委屈的不行。 武功治不想看她哭哭啼啼地模樣,騎上大馬,命令仆從趕路。 “往東南走,去蛤蟆穀。” * 且說張仙生趕著牛羊一路回到寶山村,路遇的村民個個和他打招呼,人緣極好。 張仙生和村民說,“家中有新做的床單被褥可以拿出來,有空閑房間能住人的也可以打掃出來。晚上有貴客來臨,能掙銀子。” 村民大喜,口口相傳。 張仙生來李財主家交還牛羊,李財主站在門口給他算工錢。 “按理說你放牛一天該得三個桐子,三隻羊一天該得一個銅子。但是今天下雨,你沒放夠時辰就回來了,要扣兩個銅子。牛遭雨淋容易生病,再扣一個銅子,就給你一個銅子吧。” 就拿出一個銅板扔給張仙生。 村內其他放牛的小夥伴也陸續回來,都被李財主以各種理由克扣工錢。 幾個蘿卜頭人均隻得一個銅板。 幾個人湊一起,都罵李財主摳門,問張仙生有沒有辦法治他。 張仙生說,“不急,他現在克扣我們的工錢,將來都會變本加利息的還回來。” 小夥伴們都氣不過,嚷嚷說。 “將來是將來,我們現在就很生氣,現在能不能治他!” 張仙生就把人招呼過去,湊到他們的耳朵邊嘀嘀咕咕。 最後這些小蘿卜頭們哄堂大笑。 “還是你有辦法。” “就按你說的辦。” 然後一哄而散。 * 張仙生趕著羊群,雞鴨和大白鵝回家。 當初的茅草屋,已經變成了五間泥瓦房。 一間正屋待客,東西兩間臥室,東邊再加一個小耳房,一間廚房。 房間寬大明亮,院子打掃的乾凈整潔。 籬笆院裡還搭了雞鴨鵝圈和羊棚。 東北角還用樹枝泥土搭了一間穀倉,墻上貼著“五穀豐登”的紅紙黑字貼。 生活已比當初富裕不少。 母親黃英正在廚房烙餅子,厚實的雜糧餅子,個大又圓。 切上一小塊,就能抗餓擋飽。 曬乾的雜糧餅子,還能塞到包袱裡當乾糧。 一塊餅子吃三天,準餓不著你。 雜糧餅子剛出鍋時噴香撲鼻,大醬缸裡撈點酸野菜搭配著吃。 那是好看又好吃,入口酸甜生脆,清爽下飯。 張仙生最愛吃這雜糧餅子。 黃英看見兒子回來,可高興了。 給兒子切餅,撈酸菜,放桌子上擺好。 “快點來吃。” 張仙生把雞鴨鵝和山羊趕到棚子裡,就洗凈手吃飯。 大黃狗在他腳下蹦來蹦去,也要吃。 張仙生掰下一塊餅子給它,大黃狗叼著餅子美滋滋走開,趴家門口吃飯去了。 “娘,你吃飯沒?” 黃英說,“吃過了,你快吃。娘還沒忙完,我去忙。” 她是看見兒子就高興,什麼煩心事都沒有。 麵相反而比三十歲前還顯年輕豁達。 由此可見。 人要有奔頭,有奔頭才能越活越年輕。 兒子早上跟她說要烙五十張餅子,晚上有用處。 可把她忙壞了。 從早忙到晚,將將烙了四十張餅子,還有十餘張餅子沒烙完,就回到廚房接著忙。 過會兒雨越下越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隱約有暴雨的趨勢。 趴門口的大黃狗“汪汪”叫起來。 父親張豐年回家了。 他頭戴鬥笠,身披蓑衣,挑著扁擔進屋。 張仙生正在鴨圈裡撿鴨蛋。 看見張豐年回來,就趴在欄桿前和他爹打招呼。 “爹,你回來啦。” 張豐年憨厚的笑,“回來了,回來了。” 然後誇贊兒子,“幸虧你早上說有雨,讓我戴上鬥笠蓑衣,要不然這會兒準淋成落湯雞。” 又把扁擔上的竹筐解開,露出裡麵黃橙橙的生薑。 “你說讓我收生薑,你看滿滿兩大筐,夠你用不。” 張仙生笑嘻嘻,“夠用夠用。” “爹爹快去吃飯吧。” 大黃狗也來湊熱鬧,它在兩個竹筐外聞來聞去,然後打個大大的噴嚏跑開。 張仙生在棚子裡撿禽蛋,不一會兒就堆滿一籮筐。 端出來嚇父母一跳。 “嚇,這麼多蛋。” 自從兒子說,他負責養雞鴨鵝之後,禽蛋產量直線上升。 隔幾天就能收拾一籮筐。 張豐年就挑出去販賣,每次都能得七八十個銅錢。 時間長了,還有老主顧預定。 不用走街串巷,單給幾個大戶人家送禽蛋就行。 收入穩定又輕鬆,全是兒子的功勞。 家裡的五間泥瓦房,也少不了這些雞鴨鵝的功勞。 張仙生正想找個東西裝禽蛋。 就聽外麵車馬奔騰,人聲喧囂。 他笑,“貴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