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來得及喊出口,麗希就做出了判斷。 此時我的心情是微妙的,有些窘迫,有些尷尬,有些生氣。但麗希的想法其實和我是一致的呀。理性來說,她是沒錯的。我非常無力地加了兩句:“對,快走。你們快走。”但力度和氣勢都非常微弱,像在頭腦風暴會議上被前麵發言的同事搶說了自己的點子。 那幾個隊友也糾結了一下,但在麗希率先抱著休爾離開後,也便跟隨著逃離了現場。 阿拉克涅也不追,它的目的就是吃飯,我這大小夥子夠它今天的營養了。 我和麗希並沒有結成什麼牢不可破的關係,也沒有過什麼承諾。硬要說的話,我之前說她當向導我給她錢,人家充其量也就是個導遊。雖說導遊也該對遊客的安全負點兒責任,但有些情況也不得不…… 等等,這可都是為了救她的親人,我才會陷入到這樣的境地啊! 恨意從我的心底像突然發現的油田那樣湧出,迅速塗黑了我的心境。我的腦子開始狠狠咒罵。反而把死亡帶來的恐懼拋在後麵。 麗希,你拋棄我!背叛我! 阿拉克涅準備用它的毒牙給我注入毒液,它把我的頭從絲裡剝出來,想對著我的天靈蓋紮進去。 麗希—————————————————————————— 我幾乎要把牙齒咬碎了。渾身像著火一般滾燙。肌肉繃緊到我幾乎感受不到的狀態。仿佛全身的細胞都在瘋狂地尋找一個機會。 彈反!彈反!死了也要彈反! 關節錯位,骨頭折斷,肌肉溶解,由此導致的劇痛、暈厥、或者死亡都無所謂! 就是要對所有的侵犯,彈反!! 毒牙落下。 頸部的肌肉通力協作,把我的腦袋微微向左後彎轉,毒牙本來從正頭頂落下的,現在它落在了我的右前方眉梢位置,隨後,肌肉拉扯著頭顱高速旋轉,扭轉了近乎270°,我清晰地聽到自己頸椎發出幾乎斷開的聲音。也許再多幾度,就會把自己的脖子扭斷。 毒牙被彈開,斷裂了。裡麵的毒液灑落在我的腦門上,脖頸肌肉再猛甩兩下,把大部分毒液甩了出去。但殘留的仍然開始腐蝕我的麵部。彈反對液體也挺棘手的。 但阿拉克涅絕對沒想到到手的獵物還能有這一招,它失態地嚇了一跳,把我拋出去,我全身裹著絲線,像個紡錘一樣滾出去好遠。 阿拉克涅整理了一下情況,也大為惱火。它憤怒地咆哮起來。雖然作為第五層的boss,以前也沒少被人滅過。但現在這區區一個新手,到手的美餐,在餐桌上還跳起來咬了主人一嘴的情況,著實是太侮辱蛛了。 它再次靠近我,想直接咬斷我的身體,不要讓我這條蛆還在原地蹦躂。 恍惚間,我充血的眼睛看到一個人影落在阿拉克涅的頭頂。 “滾開!”麗希大吼一聲,把她的短劍插進了阿拉克涅的一隻眼中。 阿拉克涅慘叫著甩動身體,麗希從它身上一躍而下,落在我身邊。她小小的身子把我扛起,朝外麵飛奔。 啊…… 我的氣全消了。麗希的選擇是沒有錯的,她們先撤退。讓阿拉克涅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然後再偷偷回來,從蜘蛛的視覺死角偷襲,這才是能把我救出來的正確戰略。 我為自己剛才的狂怒感到羞愧。麗希的體溫透過她的披風、箭袋、我身外的蛛絲、胸甲和襯衣,傳到我的身上來。 放心了。 我站在一片純白的空間裡,分不清地麵和天空。 一般這種情況,要麼是快死了,要麼是有誰要出來說教了。 “小當。” “媽?”我轉身去看。 早就去世的媽媽站在不遠的地方。她走得太早,還是年輕的感覺。 而我現在也是個小學生的模樣。 我滿臉都是眼淚,跑到她身邊:“媽媽,他們欺負我。” “他們打你了嗎?” “我記得咱們找過老師說這個問題吧。怎麼,老師沒有批評他們嗎?” “批評了。” “孩子,你要反抗啊。媽媽腦子笨,想不出什麼同樣方式反擊的方法。不過你要是不爽,揍他們就完事兒了。這種人都是欺軟怕硬。打傷了他們,媽媽替你賠錢!” 有這麼教育小孩的嗎? “有些賤人就是這樣,然後對外宣稱自己是文明的。。” 是啊,這樣不就中了他們的圈套了嗎? “但你是小學生啊,不要想太多。小孩子手輕,趁這個機會!媽媽要的是你的一個態度!” 哦!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奉還!”媽媽伸出一個V,晃了晃,像勝利了似的。 這之後不久,她就因急病去世了。 我用板凳敲同學腦袋,那都是之後的事。 不是小學生之後,就不能再那麼隨性了。媽媽說的也是在我是小學生的前提下。 之前也說過,為了不給老爸添麻煩,我也是采取了能忍則忍的原則。之後也偶爾有過見義勇為幫別人抵擋攻擊的情況,並沒有還手。再後來看到也不會真的去管了。我真真地體驗到了“歲月磨平了我的棱角”是什麼意思。 上班以後,遇到個組長,他平時特別喜歡用開玩笑的語氣來貶低我們。還有一個絕招,就是掐人耳朵。這個動作非常微妙,它既不是那種暴力感十足的打擊,又不像戳指頭那麼小氣。它仿佛在開玩笑,還能顯得他是個人畜無害的陰柔男子。後來我知道了,變態罷了。但被掐的耳朵是真疼。 惡心的家夥。所以上一次,在加班多天,又被他屢屢挑刺否決的情況下,我實在不能忍受,打落了他伸過來的蘭花指。 一出手我就開始後悔,想著以後有無數的小鞋要穿了。腦子一團亂,於是跑到樓下,想去路對麵的便利店買瓶飲料,就遇到了司機疲勞駕駛的渣土車…… 我醒了過來,看到洛林正在喝回復法力的藥水,麗希和其他人則在旁邊看著我。 渾身都很舒服,毫無疑問是回復術之後的感覺。 “謝謝你,洛林。”我虛弱地說道。 “不客氣!應該的!我們是隊友嘛!”洛林喝完藥水,擦擦頭頂的汗。看來沒少消耗她的法力。 “……謝謝你,麗希。”我看著麗希。 “對不起。”她說。 “能救回來就好啊!”馬森笑著說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哥們兒,聽說你用腦袋打斷了阿拉克涅一隻毒牙,太牛了吧!” “死裡逃生,太驚險了!”洛林也有些後怕,“確實本來是想打到四層就回去的。沒想到第五層的難度提高得也太大了。但甘當先生能單挑阿拉克涅,給我們贏得撤退時間,說自己是新手冒險者,也太謙虛了!” “牛逼。”一直沒吭聲的艾米麗哼了一聲。 我苦笑一下,轉頭看看四周,是潔凈的房間,看來已經回到公會附近的旅館了。 “休爾呢?”我問。 “她早醒了,現在把自己關在隔壁屋子,也不跟我們說話。”洛林苦笑。 “對待救命恩人就這態度?”艾米麗顯然很不滿。 “非常抱歉,我代她向各位道歉。”麗希站起來對著其他三人鞠躬。 “也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麗希你還是要和自己的外甥女好好聊聊呀。”馬森打圓場,“畢竟,你們的家務事,我們也不好說什麼。但以後如果總是節外生枝,對她這樣的孩子,也不會好啊。” “是的,我會的……”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旅館的服務員走進來:“隔壁的房間退掉了,聽說房費也由你們結是吧?” 好吧,就知道。 那三個人離開房間去吃飯,麗希單獨陪著我。 她來救我的時候,我已經徹底原諒她了。但現在回想起來,也是有一些微妙的。 “如果……你來的時候,我已經死了…你會怎麼樣?”我閉著眼睛,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