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打工人㈢(1 / 1)

末日絕望的光明 袁珀 3062 字 2024-03-15

第二天早晨07:52,黑洞一般的車間入口象怪物張著嘴巴……   沿著痛苦的道路,倆小時工再次進去,一見梅半法,工長的臉馬上變得難看,這是什麼情況?似有一種陰氣向他進襲。大家都說白海螺是個成功的工廠,無人不敬,機器臂高精度傳動,液態金屬變成生猛動力。   成品I-car12雙門敞篷性能絕佳,動力、操控、節能令人叫絕,但這是有缺憾的名車!離子焊針刺般灼燒,空氣中彌漫著汗臭濕氣,燒焦異味引起陣陣咳嗽,令人緊繃難受,馬達轟隆、皮帶剮蹭、齒輪轉動......   “沙沙”“隆隆”“嚓嚓”混響嘈雜,這裡令人焦躁煩心,在側圍流水線上,成型的車身移來,它需要焊接、折邊、塗膠......每條流水線配有5個工人,時間急迫,每個焊點隻給3秒,離崗停頓根本不可能。   否則流水線會停滯,而且有人監視著,工長吆喝著從身邊走過,不懷好意地斜眼看看梅半法,就算是親信,還是要受他的辱罵。在噪音、塵埃和濕氣中工作,人極易疲勞,這本是正常現象,恰恰運氣壞。   梅半法焊接錯了,工長特別生氣,吸一口煙噴他臉上:“廢物!”“對不起,耽誤大家工作了。”梅半法鞠躬道歉:“剛才我焊速過快,母材出現氣孔,我保證再不會有這種愚蠢的錯誤。”   因為是自己犯錯,並不能怪別人發脾氣。“所有人接著工作。”工長沒有繼續發作,但眼裡嘴角焚燒的怨氣,多少能暗示他的真實想法,一唱一和的瘟神-副工長馬上懂了,這人很刁很惡,兩片嘴唇冷冷的。   他說:“你,調崗去底板流水線!”梅半法很為難:“我不清楚技術要點。”副工長不耐煩了:“你一個新來的犟什麼嘴,如果產量上不去,大夥的獎金怎麼辦?”梅半法立著不動,“還不走!”副工長大吼。   萬般無奈,梅半法隻好來到工位,現在他很發愁,擔心的是犯錯,再次犯錯。眼前是大量陌生的零件,急得他渾身冒汗,真的快給逼瘋了!副工長很懂得上級的意思,走近身來,象野獸盯著獵物,嫌他做得太慢。   他站旁邊計時,幸而抽查時沒有報錯,梅半法心稍稍安穩了些。通常來說,人不會被雷劈中兩次,但是10分鐘後,老天說出了一個字:變!惡運臨頭,慌急忙亂,梅半法第二次犯錯了,現在已沒話可說。   為了表示管理的嚴格,副工長一把揪住衣服,將梅半法扯到一邊:“停工三小時!”先罰了六十個深蹲,然後叫他對著墻壁反省,梅半法心叫“倒黴”。如果三小時不做工作,做不出當天的活,扣錢理所應當。   見此情狀,其他工友都提心吊膽,個個嘴唇緊抿。   副工長說:“隻消滅錯誤是不夠的,還必須肅正風氣。”這才是管理者的威風嘛,工長望了一會,會心地笑了:“我們要文明管理,讓他頭頂地、手背後,保持二十分鐘,這樣他就不會犯糊塗了!”   很快,梅半法就已累得不輕,這人身體本就不好,他喘著粗氣,臉上肌肉不停抽動。工長實在刁毒,見梅半法眼睛直勾勾的、滿臉是汗,他認為這種處理很合心意。以處分為名進行體罰,奇琶瞧得分明。   工長卻說:“這隻是小小的告誡,我並無惡意。”實在是無理至極!奇琶勃然大怒,指著工長說:“發脾氣使威風?你沒聽到,他是不小心。”這時你會發現,在工長的眼裡沒有別的,隻有兩個小醜。   “不過是借口而已。”   “如果是實話呢?”   工長冷冰冰的微笑讓人受不了:“他必須調整自己,我給過機會。現在情況完全失控,他一再出錯,大家都沒法好好工作。”他是個極其惡毒的小人,已經束手無策,梅半法窘極了,又吞吞吐吐說了些求情的話。   工長卻叫他離開車間,奇琶叫起來:“糟踐人是吧,梅半法,我們走!”“你是什麼眼神,什麼態度,立馬滾蛋!”僅剩的一點耐性立時煙消雲散,工長直接拿出離職單簽字,於是倆人被趕了出去。   奇琶受不了朋友的軟弱,負氣而去,就這樣吧!耷拉著腦袋,梅半法緊靠路邊向13街走去。如果此時回過頭,他會看見同事們指手畫腳,說長論短,便能想到倆人被永久踢出了業界,這些事情梅半法完全不知道,   他隻覺得黴運連連,我這人真傻......梅半法隻是無法理解,無所謂主管,無所謂同事,無所謂自己,他找不出恰當的解釋。梅半法不在乎被開除,在其他地方也是同樣的答案,人們隻看到漂亮閃耀的成品。   可是,製造過程就不那麼光鮮了,高強勞動、長時工作,現實無情作踐。隻能生產卻無法享受,真是諷刺!這世界到處有人,反正企業是做了好事,談不上是虐待,因為人總得養活喂飽自己,總得服務於某種機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群麵色灰暗、身體佝僂的人成了血肉機器,忙著、喘著、淌著冷汗,還是得繼續。沒人會關心,沒人會在意,工作,工作,累成怎樣都要工作。沒有光熱,沒有希望,沒有人道,很多人熬不住這種生活。   他在焦慮,他在盼望,也許換個地方會好些,能長久呆下去的少之又少。乾滿55天就給500塊,你能看出“55天”的諷刺意味嗎?念頭象旋風般打轉,梅半法在大街上閑蕩,他不停往前走著。   穿過了許多街道,忘了身上疲乏......走了很久很久,他忽然發現天黑了。20:35,人海浮沉悲歡起落,盡皆浸沒於沉沉夜幕,梅半法回到廢青旅社,同平日一樣,這裡孤零零冷清清,膠囊房陰慘落寞。   天花板熏得發黃,地板灰不溜秋,盡是灰影,單調的夜晚,單調的生活,梅半法諳盡孤單滋味。過的還是沉悶死水般的生活,一張單人床,一些單身漢的家具,眉間心上無以回避,理想坍塌得無聲無息。   原來,美好的職場生活隻是幸存者偏差,他心生懺悔(三遍),懺悔前世今生所造的惡業,這是超度宿怨的修持。然後,梅半法關燈睡覺,他依然很不痛快,莫名的苦惱不知藏在第七識的什麼地方。   梅半法耿耿無眠,他一直感到別扭,仿若聽到內心的抱怨:你又失業啦!思憶相縈,他無法平靜下來。大腦很不可思議,那些以為不記得的事,千絲零亂,其實就藏在識海深處,因為某種契機突然蘇醒。   緊鎖的記憶之門打開,飛絮濛濛,象是來自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