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八號,周五,晚上七點三十三分。 細碎的小雨帶來了一陣陣涼意,驅散了初秋殘存的幾分浮躁,令路上下班放學的人們行色匆匆。 一個身著長袖校服、背著運動款單肩包,披散著齊肩短發,五官精致的臉頰上點綴有零星雀斑的少女戴著一隻老舊款的頭戴式耳機,單手撐著把深色的雨傘,慢悠悠地走在小區內無人的昏暗道路上。 耳機中正勻速地播放著當下頗為流行的一部鬼故事合集,其每天都會準時更新兩則新的故事,妙悠童算是它的忠實粉絲。 此刻,在她的耳機中,今天更新的第二則鬼故事即將迎來最為精彩刺激的環節: [……就在唐小麗舉著自己那把被大風吹斷的破傘,頂著路上突然掀起的狂風暴雨抵達了自己家的樓棟下時,一陣從未有過的寂靜頓時令想要趕緊‘躲進’樓棟內避雨的她駐足在了原地。] 渾厚的男性嗓音頓了頓,隨即用類似旁白一般稍顯平淡的語氣接著講道: [因為租住的房子年代久遠,墻體較薄,所以往日她趕到家時,總是能聽到嘈雜的生活噪音,且時常為這濃濃的‘煙火氣’感到煩惱不已。] [而今天,在這狂風暴雨交加的夜晚,眼前這整棟樓棟竟是出奇的連一丁點聲音都沒有傳出。] [是的,唐小麗站在原地留神片刻,再次確定自己一丁點聲音都沒聽見......] 娓娓念完了旁白,男聲轉而繼續鏗鏘有力地道: [‘是因為碰巧所有人都不在家裡嗎?’] [唐小麗被止不住的冷風吹的直打哆嗦,她在心裡胡亂的猜想著,猶豫片刻後終於還是鼓起了勇氣,邁開腳步走進了眼前異常安靜的樓棟內。] [相比起神鬼一類不科學的事情,她更願意相信眼前的異樣隻是因為大家碰巧都不在家裡而已。] [“踏、踏、踏……”] [“嘀嗒、嘀嗒、嘀嗒……”] [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天非常安靜的緣故,老舊的樓梯間中,雨傘滴落的水聲和她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 [唐小麗聽著二者交織的回聲,感受著周圍冷森森的氣氛,下意識地屏著呼吸、忍著莫大的壓力,一步一步的向上走著。] [她走過了一層又一層的拐角,終於,就在她看到自己那位於五樓右手側的租住的房子的房門時……] 一邊聽書,一邊走著,妙悠童很快便看到了小區中的一座熟悉的景觀涼亭。 在這座景觀涼亭前麵的道路向右側轉去,再走過最靠前的一幢尚未賣出去的別墅後,下一幢足有四層高、有著一個近七十多平小花園的歐式獨棟便是她的家了。 ‘咦?怎麼沒聲兒了?是沒信號了嘛?’ 注意到耳邊沒有後續的故事傳來,即將走過那路邊涼亭的妙悠童突然反應了過來。 她連忙從自己的校服口袋裡將那部專門用來聽書的老舊手機掏出,不再看路,轉而開始自顧自地搗鼓起手裡的老舊設備。 因為這一截道路與小區車輛通行的道路並不相通,所以幾乎不會有諸如汽車和自行車之類的阻礙物存在。 妙悠童完全不擔心不看路的自己會撞到什麼東西,故而也就沒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不遠處家門口的異樣。 [嗞……嗞……] [……嗞……雀……] [是……嗞嗞……] 手機屏幕上,聽書軟件的界麵像是過載了一樣卡得一動不動,任由妙悠童的手指如何觸碰點擊,耳畔比起方才的寂靜卻也隻是多了陣陣雜音。 偶爾有幾個字節通過耳機傳進了妙悠童的耳中,卻始終斷斷續續的,完全連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 就在少女為這莫名的情況感到困惑,想要直接關機重啟的時候,沒想到舊手機中卻又適時地重新傳來了連續且熟悉的男性嗓音: [……嗞……終於……嗞……就在她看到自己那位於五樓右手側的租住的房子的房門、剛要鬆口氣時,一道鮮紅的人影繼而在視線的角落被唐小麗的視線捕獲到了眼中……] 雖然不清楚突然恢復的原因,但聽到耳畔故事繼續響起,妙悠童還是滿意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隨即將手機塞回口袋,抬頭重新看回路的前方。 而這一看,頓時令少女的目光和抬起的腳尖同時滯在了半空。 在她的耳機中,男人的嗓音正自顧自地繼續講著: [這突然出現的鮮紅人影令唐小麗下意識地停在了原地、倒吸一口冷氣。她盯著對方身上看起來頗為昂貴的大紅色衣袍,無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看那女人的身形、自己完全沒有印象,顯然對方並不是自己所租住的這棟樓中任何一家的住戶。] [當然,若隻是陌生人的話倒也不算什麼,畢竟腳下這棟樓棟的大門門鎖早已損壞,任何人進出都不算奇怪。] [唐小麗此刻之所以如此的恐懼,顯然是另有原因:] [隻見在這連一滴雨都漏不進來的樓道中,那個紅衣女人竟是正舉著一把不斷從傘簷上向下流淌著腥紅色液體的鮮紅雨傘……] 說書人那引人入勝的嗓音在少女的耳畔輕輕響著。 然而妙悠童卻已經無心關注雙耳中響起的故事,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前方,眼神中閃過一絲戒備和害怕交雜的神色。 隻見一個站姿有些古怪的女人正撐著一把傘麵圖案為一大團亂糟糟黑線的紅紙傘,站在她家花園前的大門外。 那女人穿著做工精細、紋飾大氣繁麗的暗紅色袍服,潔白纖細的雙手交叉疊放在身前,顯得儀態端莊大方,就像是一位在等待專車接送的名貴婦人。 不知是不是因為擔心雨水濺到衣服,此刻那把紅紙傘被它的主人盡可能的撐到了很靠下的位置,導致從妙悠童的視角看去,對方就仿佛沒有頭一樣,非常嚇人。 原本就因為鬼故事和無人的小區道路而有些提心吊膽的妙悠童看著家門前仿佛突然出現的奇怪女人,自然是在第一時間被嚇得不輕。 待到後頸處因為綿綿細雨而泛起一陣陰冷的異樣感後,她這才好不容易地墜下了提起的心,重新找回了點思緒。 ‘我去,嚇死我了,怎麼看上去跟沒有頭一樣、肩膀上麵就是雨傘啊?’ ‘是因為那把傘的傘麵緊貼著她後腦勺的原因嗎?’ 妙悠童瞇起雙眼,在心中一邊抱怨,一邊猜想著。她快速地打量著對方奇怪的站姿,好奇地在腦海中模擬著對方雨傘下的真正姿勢。 待到大概確認在傘麵緊貼頭皮確實能達到類似效果之後,妙悠童這才遲疑地繼續向前了幾步。 雖然暫時說服了自己,但直覺上她依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身上有著一些暫時看不出來的、極為別扭的古怪。 “那個,您好,請問您找誰?” 隨著距離拉近,妙悠童收回打量的目光。她伸手將頭戴式耳機的右半邊稍稍後移、令一隻耳機露了出來,隨後開口詢問起對方的來意。 不經意間,她的視線掃向了對方那骨感明顯、潔白如玉,正交叉擺放在小腹前方的雙手。 [‘不對勁!那液體看上去就像鮮血一樣!’] [就在唐小麗好不容易掙脫掉害怕的情緒,想要開口詢問對方身份和來意時,她那疲憊了一天的視覺和嗅覺神經這才終於察覺到那把雨傘上流落滿地的液體究竟是什麼。] [一股濃鬱的血腥味隨即湧入了唐小麗的鼻腔,令她一下子確定了心中的猜測,頓時慌了神!] [“你……能幫我開一下門麼?”] [就在她腦海中剛剛升起想要逃跑這一念頭的剎那,令人牙酸的聲音頓時從那血傘下顫顫地追了過來……] 妙悠童詢問對方來意後,預想中的回答卻並沒有響起,使得二人之間頓時陷入了一陣寂靜。 ‘是沒聽見我的聲音麼?’ 就在妙悠童疑惑對方是不是沒有聽清自己的問話想要再次開口時,她從對方雙手處一滑而過的目光卻突然開始不安的微微晃動起來。 ‘等等……雙手?為什麼她的雙手都在身前?!’ 妙悠童迅速意識到自己不安的原因,反應過來這就是自己一直覺得對方別扭的關鍵之一。 她咽了口唾沫,下意識地後退了一小步,連忙想要俯身抬起視線,看向那紅紙傘下…… [“你……能幫我開一下門麼?”] [“什……什麼?”] [聽到那恐怖的女人朝自己搭話,唐小麗一下子腿軟的靠在了樓梯間的墻壁上,回問中透著一絲虛脫感。] [而那站在她家門口的紅衣女人卻仿佛未曾聽到她的疑問,依然用著牙酸的聲音開口詢問著:] [“你……能幫我開一下門麼?”] “你……能幫我開一下門麼?” 就在妙悠童的視線即將從紅紙傘的底下成功看向雨傘後方時,終於,有一道溫潤的女聲搶在她抬頭之前發出了詢問。 她的問題與耳機中響起的說書聲疊加在了一起,兩句完全一樣的話語同時回蕩在妙悠童的雙耳中,令她隻覺尾椎發涼,雞皮疙瘩一下子起滿了後頸和耳側。 ‘巧合……?’ [“我找……妙悠童。”] “我找……妙悠童。” 耳機中本該非常熟悉的說書人聲音突然變換了聲色和語調。 ‘不是巧合!!!’ 聽到自己名字的剎那,本想立即抬頭的妙悠童立刻停下了身體的動作。 她像一隻炸毛的獰貓,垂著頭,看著身前紅袍女人的衣擺瞪大了雙眼。一抹慌張的神色攀上了她的雙眼,隻感覺自己的心中有一顆恐懼的種子在迅速生根長大。 ‘他怎麼知道的我的名字??’ ‘為什麼他會說出我的名字???’ 妙悠童的身體嚇得直發抖,明明她的脖子上沒有任何重物壓著,但她的心裡卻傳來一聲聲強烈的呼喊,警告她千萬不要輕易抬起腦袋。 ‘得想辦法遠離這個女人!’ [我們在找一個,名叫妙悠童的孩子~] “我們在找一個,名叫妙悠童的孩子……” 她剛一冒出逃跑的想法,那兩道聲音竟是再次同步響起,輕而易舉的攪碎了少女腦海中的一切思緒,讓她頓時失去了逃跑的念頭,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什……什麼?我剛剛想做什麼來著?’ ‘等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為什麼我感覺不到我的腿了?’ ‘這……這是什麼新品種的惡作劇麼!?’ 感受著思路的斷裂,感受著自己如同冰塊一般的身軀,一滴淚水茫然地擠出了妙悠童的眼角,在微弱的燈光下折射著滿溢的絕望。 下一刻,再次交織響起的男女聲匯合在她的腦海中,形成了又一輪如二重音般喧囂且令人窒息的語句: [我們在找一個,名叫妙悠童的孩子~] “我們在找一個,名叫妙悠童的孩子……” [“你……能幫我們開一下門麼?”] “你……能幫我們開一下門麼?” …… 這聲音不斷重復,一遍又一遍地削弱她的理智,十數秒之後,終於徹底攪亂了她的腦子。 少女隻覺天旋地轉,意識仿佛來到了一處海綿一樣的柔軟之中。 那把深色的雨傘從它的主人手中摔落在了地上,濺起幾顆雨滴。 雨幕裡,紅傘下,少女的臉上麵無表情,眼中再無靈光。 她的右手僵硬地掏出了一把嶄新的鑰匙,已然伸向了自家新換上不久的大門門鎖…… ‘那裡果然沒有頭顱。’ 妙悠童的意識恍恍惚惚穿透紅紙傘,看著雨幕中的兩道身影,惆悵的在心底感嘆了一聲。 隻見在那女人的衣領上方、在那本該連接著人頭的脖頸頂端,此刻正深深地插著那把紋飾古怪的紅紙傘。 有絲絲縷縷深紅色的血肉纏繞著那把已然深深沒入體內的傘柄,將本不該屬於一體的二者徹底揉成了一具詭異的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