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書泉接下了靈液,低晦的雙眸中,百思如泉湧、暗嘆如江河,而後精光一定,閉上了雙眼,將手中的靈液一飲而沉入腹中。 磅礴盎然的生機在趙庭生幾近要呼爹喚娘的提吟驚呼中,從趙書泉身體最深處,自內而外的湧出。 滿頭昏白的長發在幾個眨眼的瞬間,全部染成了黑絲。 彎了幾十年的腰背,如一棵沉寂了千年,一朝成精的古鬆,忽然挺拔了起來。 瘦弱纖縮的身材,隨著所有的皺紋全部被清洗一空,竟然長出了健壯的筋肉,雖然不像楚豐年那般誇張,但是看上一眼便能感覺到,這是一位征戰多年的老卒。 “從前的那個趙書泉,回來了!” 趙書泉從現在這具強壯的身軀上,感受到了曾經的歲月沉積,那是他人生中最風雨飄泊,同樣也是最盛極一時的時刻。 當他轉過身去,直視著趙庭生的時候。 望著趙書泉這陌生又冰冷的臉龐,趙庭生顫抖了,完全遏製不住的顫抖,把他嘴裡剩餘的飯菜全部都抖了出來。 隻呆呆地弱叫了一聲,“叔叔。” 這個人真的還是他的叔叔嗎,真的還是那個對他從始至終都是慈眉善目的趙書泉嗎? 趙書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那強壯的手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從小黑瓶旁拿起了那柄早已準備好的匕首。 那柄沉睡了很多年,再也沒有見過血光的匕首。 這一刻,它再一次出鞘了,露著冰冷的寒光,一如既往的無情鋒利。 趙書泉緩緩朝趙庭生走去。 嚇得趙庭生下意識後退,一屁股摔坐到了地上,盯著趙書泉麵無表情地朝他繼續靠近。 他害怕極了。 直接嚇得尿在了褲子裡。 “叔叔,不要,叔叔,庭生知錯了,庭生再也不敢了,您就饒了侄兒這一次吧。” 趙庭生被逼到了門角處,再無退路,他已然泣不成聲。 這時趙書泉停在了他麵前,鐵色的麵孔上流出了一絲絲不舍與惋惜。 但是他沒有任何選擇,他趙書泉知道自己現在很自私,甚至連他自己都唾棄現在的自己。 然而從他飲下那滴靈液之時,他就做出了一個決定,拋棄心中僅存的那一絲過度的善良。 趙書泉拎起了趙庭生的衣襟。 趙庭生整個人就像是一隻待宰的小雞一樣,想要掙紮,卻發現在如今的趙書泉麵前,他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勞,那是一股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抗拒的力量。 “庭生,休要怪叔叔,等我下地獄的那一天,我會親自去跟你父親懺悔,但是在此之前,為了我桃氏,我隻能這麼做!” 說完,趙書泉毫不留情地劃開了趙庭生的喉嚨。 趙庭生呃呃了兩聲,黑色的眼球難以置信的迅速變為了灰色。 “噗呲噗呲!”噴出的鮮血染紅了廂房地板,濺到了飯桌上,流到了墻角,浸到了桌腳。 在一片鮮紅之中,趙書泉不僅親手殺死了自己的侄兒,更親手殺死了他曾經的自己。 ———————— 遲遲不見趙庭生回來的兩人。 心裡開始泛起了嘀咕。 眼看夜越來越深,高個青年都有些抗不住了。 “胖子,怎麼辦,都快一個時辰了,老大還沒回來,要不咱們先撤吧,我怎麼總感覺這裡有點瘮人的慌。” “不會是出啥意外了吧。” 被高個青年這麼一說,胖青年心底一冷,打個了哆嗦。 兩人四眼一對,彼此互相點了點頭,匆匆離開了劉家門前,一路小跑朝著桃源村兩山之間的出口疾馳而去。 “這村子還真是夠邪門的,你說那麼多瘟病之人都被咱忽悠過來了,咋這村裡的人不僅沒有被傳染,還越來越好了呢?” “誰說不是呢,你看見中午那會兒河邊放牛的胖娃沒,我咋感覺他有點眼熟呢?” “我也注意到了,有點像那個被老大詐了幾十兩銀子的商賈,好像是叫,對了,周旺財。” “對,就是他,我記得他兒子當時病的挺重,眼看快要救不活了。” 胖青年說到這裡,兩人腳下一頓,突然後脊發涼,當下一對眼,大氣不敢喘,異口同聲道:“就是他!” 不知不覺,兩人已然跑上了青石瓦崗,燒不盡的青草又從石縫間、黑土間頑強長出,長滿了半座山坡,這裡正是劉大牛當年出事的地方。 陣陣冷風吹過,在兩山的積壓下,時不時傳來啾啾的聲響,讓兩人膽戰心驚之後更加噤若寒蟬起來。 一個黑影也在這時從上方走下,朝他們漸行過來。 兩人微微仰頭,朝那出口方向一看。 正頓下步子站著一位手持大刀的中年男人。 男人目光如炬,寒氣逼人,仿佛身隔數米都能感到冰芒侵體襲來,嚇得兩人“啊!”得大叫一聲,縮靠在了一起。 “這桃源村,豈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楚豐年從劉家出來後,便早早守在了村子出口的地方,不為別的,隻因這麼多年以來,這便是他楚家的職分之一。 兩個青年萬萬沒想到,中途傍上了趙庭生這個大哥,正經的好日子沒怎麼過上幾天,最後卻雙雙要因為他而賠上自個的性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半晌,楚豐年提著兩顆腦袋,走到了桃源村一座大山腳下不易被人發現的穀口前。 用刀把輕輕磕了兩下麵前的巖壁,平齊的巖麵上忽然出現了一絲裂痕。 楚豐年順著那圓口裂痕向內一頂,石板反轉,出現了一個黑洞洞的口子,幾隻被驚擾的黑蝙蝠撲撲地飛了出來。 楚豐年抬手將那兩隻腦袋扔了進去。 借著上方山體裂口揮灑下的月光,可以看到,洞裡正密密麻麻疊著一層層白骨,幾雙猩紅的眼睛窺探到動靜,急忙四散到各個角落。 這些白骨的主人儼然都是那些被治好了瘟疫,又無法老老實實待在村子裡的難民。 這其中有的是和藹可親的老人家,有的是年輕淳樸的壯後生,有的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更有的是朝氣蓬勃的小少年。 如今渾身血肉都已被啃食一空,隻留下一具具殘肢不全的森冷白骨。 楚豐年知道,趙書泉更知道,若是他們出了村子,將瘟疫可以治愈一事傳揚出去。 將會發生某些他們很可能無法挽回的後果…… 因為這不可預料的後果…… 他劉鐵牛一家可能會死,他李秀芹高家可能會亡,他趙書泉可能會粉身碎骨,他楚豐年和那唯一的獨子楚立人更可能灰飛煙滅。 哪怕他們猜錯了,哪怕這後果誕生的幾率極小甚微,他們亦冒不起這個險。、 所以,他們殺了,他們隻能殺了。 隻為了桃氏一脈,為了修仙之路,為了能在這個殘酷世界爭得那唯一可能延續的一點道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