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主母銳石(1 / 1)

割掉亞龍的頭不算是精細活,卻費了好一番周章,鑄鐵而成的長劍對此頗感無力,費心苦力揮砍也不過是事倍功半,劍刃多處產生的豁口讓海信瑟斯無可奈何地釋放了個苦惱的笑容,這讓她確信這柄廢鐵對堅硬的龍皮無計可施。   艾德爾給自己煙鬥塞了些白葉煙,他拿起燧石點燃煙管,扶在唇邊輕輕吸了一口,海信瑟斯嗅到白葉煙的淡淡的清香,令人平靜而愉悅的味道,會讓人心境平淡。   “我希望剛剛的舉動不讓你傷心嗎。如果沒有,依然很抱歉。”   海信瑟斯停下手上的動作。   “沒有,隻是很好奇會為什麼你總是能在重要關頭做出最佳判斷,而且縱使耳邊雜音礙人,也依舊毫不猶豫。”艾德爾努力克製著自己的語氣,讓自己看起來很自然的樣子。   他擺了擺手裡的火星,作出並不在乎的模樣。   “那並不是什麼重要的關頭。”   海信瑟斯說完,她從蜥人的屍體上拾來並不可靠的戰斧,借助杠桿原理發力,將龍頭從粗壯的脖子上一刀一刀剁下來,就像屠宰店裡的屠夫用盡氣力砍硬骨頭,括噪聲又大又響,粉碎的細小肉塊沾在她的臉龐與頭發上。   “船長,你看起來比喝了瓶劊子手朗姆酒後的嘔吐還糟糕,我不是指你的形象和手法……是說這個亞龍腦袋的樣子。”塞拉芬閉著一隻眼睛,側頭說道,努力抑製自己的笑意。   “恐怕是有點……”   一旁的裘荻不忍心地轉身,盡量不去看這副血腥的場景。   海信瑟斯拎起來與它對視俄爾。相覷之餘,無神的雙瞳,扁平的吻部和高凸的鼻孔盡顯亞龍可怖的猙獰,不難想象當初的不俗威力,吻部之寬大厚實吞下半個她易如拾芥。   她的左眼角與左唇邊擠成一個滑稽的鬼臉,聳聳肩,然後將龍頭係在腰間,捆綁紮實。還未流盡的鮮血無力地從垂下的厚舌苔淌至舌尖,慢慢滴落。   仍憑船員們在屍體上搜刮珠寶抑或是其他戰利品,她不對此次戰鬥作出分配的決定,讓船員們自行協商解決。鬆懈片刻,靈視者和艾德爾、裘荻,以及塞拉芬小心翼翼地潛入洞穴。   洞穴裡熱風如潮,這並非字麵意義,撲鼻而來時攜來一股令人心悸的腐爛和酸臭的氣味,不禁令人蹙眉警惕,光是輕挺鼻子微微聞嗅,就能察覺到其中無盡的惡意。熱風剋到皮膚上,就像有東西悄然蘇醒,微細地啃噬著毛孔,騷癢難耐。   地麵上充滿濕氣,每次吐息都變得粘滯無暢,視野裡仿佛蒙上一層難以吹散的濕紗。   巖石中的氣孔和溶洞周邊簇擁著大小不一的微光蘑菇,傘蓋邊緣有菌絲,外形就像水母一樣,彌散著淡藍色的熒光。覆於巖壁與泥土間的是穴珊瑚,鮮艷奪目的深紅色映襯著籠狀鏤空的外形,帶來一絲不詳的預感。   行走於潮濕的洞穴讓人步履維艱,腳下時而傳來痘疹菇壓扁的聲響,令人不適,狹窄逼仄的環境更添麻煩。耳邊傳來蜥人認真的低語,輕細得似是洞穴裡的風聲,也像是戰鬥遺留的幻覺。   海信瑟斯點燃指尖上的火焰,裘荻的燈籠也在此刻高高閃耀。隨著到達豁然開朗的中空地帶,前方的視野一清二楚,幾個受傷的蜥人嘰嘰喳喳的交談倏然變成了驚懼萬分的嚎叫。   蜥人絕望地拿起武器沖過來。   塞拉芬躲在曲折的通道裡,用火銃發射出一發榴彈,接二連三的慘叫回蕩在洞穴裡,聲音很快消失殆盡,就像鐘樓裡的敲鐘在某個不經意間戛然而止。   朦朧的黑暗讓注意力格外集中。她注意到一堆餐用器具,木盤、玻璃高腳杯、銀匙、陶碗之類的,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黑曜石碎片,和相當數量的天靈螺殼,這些基本都是胡亞納人常用的貨幣。此外還有為數不少的黑珍珠、橄欖石與海藍寶石。   金銀財寶的旁邊,一座籠形的囚籠裡關著一個弱不禁風的蜥人。它迅速邁開骨瘦嶙峋的短腿,一反常態地退到角落裡,蜷縮在伸手夠不著的地方,全然沒有其他蜥人那般好勇鬥狠與富有侵略性。   它的臉上有褪色的塗裝,吻部有刀疤留下的印記,身上的特殊標記表明它可能是這個部落的大人物,或是一位冠絕眾蜥的勇士,抑或是享譽部落的主母,盡管現今淪落囚徒,至少此前如此。   艾德爾輕輕蹲下身,他伸出手,但停在了牢籠的邊緣,臉部靠近籠子,淺色胡須上的嘴唇顫動著,發出類似於逗貓的聲音。   蜥人的神情顯得有些傷心,它的喉嚨裡回應著嗚嗚的振動,使得它看起來更害怕了,恐懼使它貼近巖石處的鐵籠邊緣。   “噓……靈視者,你不覺得它看起來很友好,很溫和,隻想離開籠子嗎?”艾德爾說。   海信瑟斯不置可否,她短暫停在原地,顯然考量著這個膽怯的蜥人是否是欲擒故縱,刻板印象讓她躊躇不前。   下定某種決心,她發力猛然扯開鏈條,縱使麵對人多勢眾的局麵,蜥人仍然巧妙地設法躲開眾人的包圍圈。它纖長的爪子拉著靈視者的褲腿,一刻不停地奔向遠處。   她感到驚訝。   蜥人牽引著海信瑟斯的褲腳,一股浸透著暖意的氤氳忽然浮現心頭,讓她全然茫然無知,措手不及。繞過盤根錯節的洞穴網絡和死傷遍地的蜥人,這個活潑的蜥人把她拉到一個腐爛已久的蜥人屍體麵前,哀傷地嗚鳴。   “它是你的朋友?或是你的首領?”她放下戒心,輕聲詢問。   蜥人指著屍體,滿臉愁容,眼淚從眼角款款垂落,縷縷滴在地上,洞穴深處的水滴聲像一串散線的珠玉,或是一串時斷時續的卻沒有停歇的音符,將這種無法言喻的悲傷無限放大。   “你有名字嗎?”她接著問。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蜥人歪著頭,後腿幾步,似乎在思考這個疑問句的含義,頃刻的動作凝滯後,它張開嘴哇啦哇啦叫了幾下,然後撿起身旁的一根法杖,然後敲了敲尖銳的鐘乳石。   “聽起來像是……銳石,對嗎?”她溫柔得像位母親,坐於爐火旁,安頓孩子浮躁不安的內心,聰慧而敏銳。   銳石興奮得抬起爪子,眼睛放出遲來已久的亮光,它的短腿前後跳躍。   “你接下來想到哪去?”   它拉了拉海信瑟斯的褲腳,然後又扯了扯她滿是汙泥和血跡的高筒靴。它在她周身轉了一圈,尾巴高高上翹,報以期待的目光,耐心等著一個美好的回應,一個更好的允諾。   “以前你也是跟著你首領這樣到處跑嗎?”海信瑟斯笑起來,她明白這個罕見的沒有攻擊性的蜥人的意思。   她俯身捋了捋蜥人的後腦,蜥人沒有躲閃,而是安靜享受撫摸:“船上並不好玩,總是蕩於風雨搖擺,傾船有時就在旦夕之間。倘若你執意的話,我想我肯定沒有拒絕的理由,相反我對咱們的未來抱有很高的期翼。”   蜥人高興地跳起來。   “岡恩!它真可愛。”   “真希望我在‘巫師號’養的那隻鸚鵡還活著,大海、鸚鵡、火炮,還有個威名赫赫的靈視者,絕對是令人拍案叫絕的組合……”   “靈視者你總是這麼好運,搞得我也心癢癢了。”艾德爾撓了撓稻草色的頭發,他咽下一抹唾液,露出一副羨慕的表情。   “還有……我能摸摸它嗎?”艾德爾小心地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