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晟怎麼也不敢想象，自己的一隻腿就這麼交代給了眼前這個看上去才二十出頭的少年。他活了三十餘年，打打殺殺了個九年，什麼大小場麵沒見過，今天居然栽在了這麼一個小鎮子。 　　陸斬風看著躺在地上眼裡暗淡無光的吳晟，把雙刀一丟，沒有說一句刁難挖苦他的話。血從他那隻短腿裡淋漓而下，積成了一灘血窪。他的身後還有兩位騎著馬的山匪，但是他們一直沒有參加打鬥，這是陸斬風最欣賞他的地方。 　　那兩人見狀，策馬在街道來回奔走起來，邊騎邊大吼：“頭雁折翼，懼者自離！” 　　那些在爭搶的，在翻找的，在嬉笑的，此刻都放下了手中的動作。“大哥敗了？”這是他們一時間反應過來的訊息。 　　數十名山匪頃刻從房屋裡退了出來，湧上了街道，紛紛往陸斬風這裡跑來。 　　明明是一句驅散的話，卻讓大家聚在了一起。陸斬風看著人都往這裡聚過來，心中有些詫異。他第一時間並沒有覺得這些山匪可怕，反而是有一股欣賞之情。 　　但是阿成和晏取酒可就害怕了。這一窩蜂的山匪聚過來，他們的醫館和人身安全可就保不住了。雖說周嶼森已經緩得差不太多了，但是仗不住他們人多。阿成也見過周嶼森以前和山匪打架，他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周嶼森隻身與十二個人對打，那十二個死，周嶼森半死。何況現在他失去了他的雙刀，還不知道能不能自保，更不用說保護他們了。 　　年紀稍幼的那位山匪，手忙腳亂地下馬，扯下自己的披掛，緊緊的紮住吳晟的腿，為他把血止住。全程陸斬風就這麼看著，就站在那邊。血流到了他的腳邊，浸過他的鞋底。 　　“你們，你們打不過他，你們別和他打...”吳晟不斷地叮囑著下屬。 　　那些搶著擄著的小弟們此時流露出非常難過的神色。吳晟咬咬牙，撐起身來，他身後的小弟們紛紛爭著蹲下，要扶吳晟坐起來。吳晟朝著給他包紮的那個山匪說道：“吳勉，你給我搞一個火把來。” 　　吳勉知道吳晟要做什麼，趕緊沖進醫館，往熬藥的房間跑去。 　　“你們倒是不像是山匪啊。”陸斬風開口道。 　　眾人一看陸斬風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一不害怕二不自滿，隻是打量著他們的舉動，就是氣不打一處來。剛準備上前聲討，周嶼森卻搶在前麵發話了：“阿滿？阿福？你們怎麼和山賊混到一塊去了？” 　　那被叫做阿滿和阿福的山匪，都冷笑了一聲，白了周嶼森一眼。阿滿首先開口道：“哪止我們？你看看你們手底下多少人都跟了吳大哥！” 　　周嶼森眉頭一皺，掃視了一眼這幫山匪，發現了很多眼熟的麵孔。 　　此時屋內的吳勉拿著一柄火把沖了出來，遞給了吳晟。吳晟接過火把，抬起右腿，用火烘烤著截斷的切麵。陸斬風就盯著那傷口一點點地被烤熟，直到血完全止住。而他和吳晟都沒有去看那躺在地上的那隻腿一眼。那是他們之間的賭注，吳晟沒有一點怨言。他沖著陸斬風的命劈下的那一道，被他憑本事化解，而他取掉一隻腿之後便丟掉了雙刃。 　　吳晟已經沒有臉麵去顧那隻腿，本來該躺在那裡的，還得多一隻頭顱。 　　吳晟的嘴角抽搐了兩下，眼睛閉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深深地吐了出來。隨後，他的眼神放在了陸斬風身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陸斬風移開步子，走出了那個血窪，在醫館前一屁股坐下了。他看了看吳晟，又掃視了一遍所謂的“山匪”，輕笑一聲：“我打了那麼久山匪，他們一個眼神我就能知道他們怎麼想的。你們不是土匪吧，怎麼來鎮子裡搶開了？” 　　“為了湊餉，軍餉。”吳晟說。 　　“你把大哥打傷了，誰帶我們上斷刃崖！誰帶我們去討伏虎幫！” 　　“大哥，我們幫你打他！我們人多！” 　　“我讓他還你一條腿！” 　　“夠了！”吳晟大喝一聲，“你們打不打得過自己心裡沒數嗎？真敢打就打，在這裡喊什麼！” 　　陸斬風嘴角一直掛著一抹微笑，他感覺他挺喜歡吳晟的。吳晟的手下看著陸斬風的笑容，生氣，但無奈，更不敢邁上前一步。 　　“你們的周嶼森周長官籌不到軍餉嗎？奉著一個痞子當老大，還都靠搶你們鎮上的東西來湊，我看你們是想過把癮吧，講那麼好聽。”陸斬風嘲諷道，“真想討虎，那你們是英雄，誰不順著你們？” 　　“討虎用的錢糧，都被那周家二公子霍霍完了，拿著錢不做事，還說這幾個月伏虎幫都被打怕了，打散了，不會出來了。”阿滿說著，看了吳晟一眼，“但是吳晟前幾天過來告訴我們，伏虎幫上了斷刃崖，在那裡養精蓄銳，我們不上去端了他們，就來不及了！” 　　“我說你們鎮子還挺不錯，怎麼伏虎幫都沒拿得下來，今天就被一群山匪，說搶就搶了，原來是你弟弟做的好事。”陸斬風扭頭看向周嶼森。周嶼森咬著牙，隻恨自己的弟弟不懂事。 　　周嶼森從小被管教嚴格，被周家寄予厚望。周家管著這鎮子，一管財二管兵，但是實際上，都算是周嶼森在管。他把財務管理的七七八八之後，才會交給周慶，並叮囑他不要亂動。那周慶其實也不是敗家，隻是不會管錢，總覺得你一錢我一文，攢起來那麼多，少一點也沒什麼，結果花起來也沒數，褲腰帶一陣緊一陣鬆的。而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懈怠了。他是真的以為伏虎幫已經消失了，於是把這大夥募集來的討虎錢，找書苑 wｗw．ｚhaoｓhｕｙuaｎ.ｃom拿去過光鮮日子了。 　　他的想法也很單純，保你們那麼久，拿點錢花怎麼了？ 　　陸斬風突然收起了自己的笑容，轉而嚴肅地問：“吳晟，你真的確定伏虎幫在斷刃山？” 　　吳晟點了點頭：“我是從伏虎幫裡麵逃出來的。我可以用我的人頭擔保。” 　　“我不信。”陸斬風輕哼一聲，“我不信你是從伏虎幫裡逃出來的。但是我現在很需要你證明你說的是真話，為什麼你會知道伏虎幫在斷刃崖養精蓄銳？你是從哪得來的消息？” 　　“千真萬確！你可以問我你想知道的情報，我已經向兄弟們證明過了，知道的我都告訴你們！”吳晟誠懇道。 　　“你看那麼多人信他也不是沒理由吧。”晏取酒見外麵勢頭好像好轉起來了，也走出來加入了談話。陸斬風瞥了她一眼，搞不懂這丫頭這個時候來插什麼嘴。 　　“我不管他怎麼說服他們的，但是他沒辦法騙過我。”陸斬風盯著吳晟。 　　吳晟感覺莫名其妙：“怎麼這麼不相信我？你盡管問我，我有問必答。” 　　陸斬風好像想起了什麼，咂了一下嘴，瞪了晏取酒一眼。晏取酒不解地皺了皺眉。 　　“那我就問你一個問題，”路斬風說，“如果我說我平時我用的是唐刀而不是雙刀，你能認出來我是誰嗎？” 　　吳晟瞇眼打量了一下陸斬風，突然把目光聚焦在了他鼻梁的刀疤上。吳晟立刻想到他是誰，臉上頓時交錯開驚訝又驚喜的神情：“是你小子？陸斬風？！” 　　陸斬風點點頭：“我現在相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