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這麽冷,進屋再還。”
兩人進屋後,方毓起身相迎,笑著說:“我還以為你今天到不了,”她目光落到劉一一脖子上的圍巾,眼神有些變化。
劉一一趕緊從脖子上取下圍巾遞給方頡,“少爺,圍巾。”
“我快餓死了,什麽時候能吃飯?”
“你回屋放行李,一會兒先去看看爸爸,他已經幾日沒有下床,”方毓的聲音有些低沉。
“知道。”
方老爺從入冬開始舊病複發,不能下床,每天吃進去的東西也很少,醫生說怕是出不了三月。
劉一一的眼神跟隨著方頡上樓的背影,方毓說:“一一,你去廚房,幫李媽準備開飯。”
“是,小姐。”
方頡坐在方老爺床前,他還沒醒。二太太說:“這是老爺的藥,等他醒了你喂他喝。”
方老爺的房間很暖和,他身上蓋了好幾層厚厚的被子。方頡伸手探了探他鼻息,隻有微弱的呼吸,他將被子四角掖好。因為祖輩豐殷,方老爺這輩子沒怎麽吃過窮困的苦,到人生最後盡頭,也能在子輩的圍繞下在床上過完最後一段日子。
“咳咳……”方老爺的咳嗽聲把方頡喚回到床前。
“爸,你醒了。”
方老爺說:“阿頡,你回來了?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剛到的,我扶你起來,趁熱把藥喝了。”
方老爺搖搖頭,推開藥碗,“還喝什麽……我這身子喝多少藥都沒用了。這藥這麽苦,何必再受這個苦。阿覃呢?什麽時候回來?”
“大哥在路上了,方毓收到電報說過兩天就到。”
方老爺抓著他的手,“我要真的撐不住走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阿頡,你能不能答應我在我走之前看到你把終生大事定下來?你如果真的不喜歡梁家,我們再換別家,你喜歡誰?我讓你大哥去說。”
“爸,怎麽又說這件事?我不是說了我暫時不想結婚嗎?再說了大哥和方毓都還沒定,你怎麽隻著急我?”
“你大哥……咳咳,大嫂走了這麽多年他都沒想法,我是勸不動了。至於毓兒,她已經定了。”
“方毓定了?誰?”
“讓她自己跟你說,你別扯開話題,說回你,你到底什麽想法?你年紀也不小了,要成個家。”
方頡有些不耐煩了,正好這時方毓進來,他趕緊把手裏的藥碗遞給她,“姐,你來喂爸喝藥,我先出去。”
“阿頡,阿頡……”兩個人都叫不住他。
身後傳來重重的嘆息聲。
晚上,二太太哄方老爺睡覺,方毓去找方頡,房間裏一股淡淡煙味。
方毓皺眉說:“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
“沒有,抽著玩而已。”
方毓隨手翻了翻他桌上的一些書籍報紙,幾乎都是關於政治時事和軍事動態。
“阿頡,你覺得一一怎麽樣?”
方頡不明所以看向她:“什麽意思?”
“沒有,我隨口問問。”
“方毓,有話你直說,從小到大你這個表情我太了解了。”
“爸爸今天讓我勸你考慮下自己的婚姻大事,他希望在走之前能看到你訂婚。”
“那和一一有什麽關係?”
“首先說明,我沒什麽尊卑之分,她雖然是我們家的下人,但勝在乖巧懂事又上進,你如果真的喜歡她,我絕對沒問題,大哥應該也沒問題,就是爸爸那邊……”
“誰跟你說我喜歡她?”
“你又是救她,又是教她識字,聽說著半年來你們還互通信件,我今天看到她戴著你的圍巾,這還不能說明什麽?”
方頡起身走到窗前,打開窗戶,“你過來。”
方毓好奇走過去,“幹什麽?”
“你看外麵,看到了什麽?”
外頭街道上還有一些小攤販還沒回家,幾個黃包車車夫聚在路燈下抽煙等客人,很平常的景象,方毓並沒有看出什麽特別,“你想讓我看什麽?”
“外麵那些人,補鞋的鞋匠,剃頭的師傅,拉車的車夫,他們很多人一輩子都不知道什麽是富足,什麽是無憂。為什麽越辛勞的人過得越窮苦?為什麽可以容忍侵略者侵占我們的土地,欺壓我們的人民?”
方毓臉色變得沉肅。
“我教一一讀書,是為了讓這個國家多一個明事理的人,這也是我去師範學校讀書的原因,去愚昧,啓民智,但是我現在發現這樣隻是杯水車薪。”
“你想怎麽做?”
方頡搖頭:“我不知道,我們還在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