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瑛拿了條毯子蓋在他身上說:“爹,晚上風涼,當心著涼。”
“阿瑛,爹對不起你。”
莫瑛不明白,“爹,怎麽突然這麽說?”
“這些年爹帶著你到處跑,吃了不少苦,還讓你一直扮成男子,不能像普通姑娘家那樣擦胭脂水粉,穿好看衣裳,委屈你了。”
“爹,我從來不覺得跟著你吃苦,扮成男子很好啊,我不覺得是委屈。”
“明天開始,你就恢複女兒身吧。”
莫瑛立刻拒絕:“我不要。”
“為什麽?”
“爹,你別管了,我現在不能做回女兒家。而且你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我是女兒家,聽到沒?”莫瑛一直很有主見,有時麵對老爹的不聽話偶爾也會語氣強硬。
“但你總要嫁人,不能一直像個男孩一樣。”
“爹,嫁人還早著,你就別操心了。”
“你都十六了,嫁人是早晚的事,你老跟著我到處跑也不行。我覺得籩洲不錯,不如我們就留下吧。”
“老爹,你要喜歡這裏,我們留下來當然沒問題。但你要是考慮我嫁人而留下來,那真沒必要。”
“但是……”
“好了好了,不要說了,很晚了,你看星星都出來了,早點睡吧。”莫瑛指著天上的繁星說道,“我也先睡了。”臨走前又鄭重囑咐莫千禾一句:“千萬不能說。”
有了這五千兩,莫千禾父女兩的生活暫時寬鬆了許多,不用每天出去賣畫。天氣好的時候,莫瑛就在天井練習畫畫,天氣不好,她就撐把傘出門,在街上溜達。
有一日,濛濛春雨中,莫瑛撐了把傘出現在浮生尋物坊外,我招呼她:“進來看看嗎?”
她爽朗答道:“好啊,”隨後將油紙傘收起,豎在角落。
“隨便看看,”我泡了壺茶給她,“喝點熱茶暖一暖。”
她接過茶掃了眼店內,說:“你這店名挺有意思的,尋物坊……是幫人找東西嗎?”
“是的,不管你丟了什麽我都能幫你找到,你有什麽想找的嗎?”
她搖搖頭:“沒有,”她指著店裏貨架上擺放的物品,問:“這些是什麽?”
“這些都是我找回來後,主人又不要的。”
“你擺在這裏是打算賣出去?別人的心頭好會有人買嗎?”
“很少,但偶爾也會有那麽一兩個合眼緣的。”
莫瑛拿起一支筆打量,“這支筆……”
“這是很久以前一位畫師留在這裏,這筆有點特別,可以用來畫山畫水,畫房屋,但不能畫人,畫動物,畫一切有生命的東西。”
“為什麽?”
“你買回去試下便知。”
她有些猶疑。
“你試完如果不想要可以隨時還給我。”
“好,那我便試試,多少錢?”
“不用,送你。這筆是別人的心頭好,但對我來說不值什麽錢,不如送給有緣人。”
“那就謝謝了,對了,我叫莫瑛,不知如何稱呼姐姐?”
“大家都叫我秦婆婆。”
“秦婆婆?”
“嗯。”
莫瑛把筆橫在眼前,筆杆看不出是什麽所製,有些微的不平整,通體墨黑中帶了一點點紅,筆頭尖齊,滑軟。她拿著筆蘸了些墨,隨意在紙上畫了兩筆,沒什麽特別。
不能畫有生命的東西……
畫了會怎麽樣呢?
“阿瑛,我回來了,”莫千禾從外麵買菜回來,他手裏提著一條活魚。
莫瑛放下筆,接過他手裏的活魚放進桶裏,又從天井裏打了些水倒進去,那條魚碰到水立馬張著腮一呼一吸,在桶裏擺了擺尾,活蹦亂跳起來。
自打決定在籩洲安穩過日子後,莫千禾就開始學習下廚做飯,總不能天天去酒樓裏吃。他本想讓莫瑛也學著點,但她笨手笨腳,等她學會,父女倆隻怕要餓死了。
莫瑛對著桶裏的魚發了會呆,好似想到了什麽,她立刻拿出紙,用新買的筆蘸了些墨,在宣紙上寥寥幾筆將木桶裏的魚勾畫出來,栩栩如生。
畫完之後她等了會,畫沒事,魚也沒什麽事。
她暗暗嘀咕:“秦婆婆莫不是騙我的吧,”可是仔細想想又不對,“騙我什麽呢?這支筆我又沒給她錢。”
莫千禾見她蹲在木桶邊,對著一條魚嘀嘀咕咕,就喊她:“阿瑛,你對著那條魚幹嘛呢?那條魚是咱們的晚飯。”
“沒什麽,”莫瑛隨手將那幅畫放回屋子,“爹,我想出去繼續賣畫。”
“好啊,這陣子咱們也歇夠了,總不能指望這銀子養我們父女倆一輩子。我想過了,不如我們開間畫鋪如何?”
“聽爹的。”
晚上,莫千禾殺了魚,做了紅燒魚頭叫莫瑛出來吃飯,叫半天她也沒答應,他過去屋子一看,她正拿著一張宣紙發愣。
那宣紙上隻有一個木桶,木桶裏水波蕩漾,就和此刻天井旁的木桶一樣,水裏什麽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