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側過頭,目光隨著河流蔓延至遠處,聲音平平道:“願意又怎麽樣?不願意,又能怎麽樣?”
莫瑛梗住,一種親手將一人推進火坑的負罪感壓上心頭,“抱歉,若我知道是這樣,我……”
薛書菀淡笑著安慰她:“你不用難受,就算不是你,我爹也會找別的畫師。其實,入宮也許是我最好的選擇。從小家裏人都說我與姐姐生得像,但我沒有她好命,我娘因生我難産而死,爹爹對我心有芥蒂,以後恐怕很難像姐姐那般嫁入高門望族。而且姐姐一直待我很好,我願意成全她與謝小侯爺的姻緣。剛才你也看到了,他們真的很相配,不是嗎?”
“女子不見得一定要嫁人,依附於夫家。”
“莫公子,你是男子,又畫的一手好畫,自然這樣說,我與你不一樣。”
莫瑛無言以對。
我和白澤來到船頭,沒多久薛書堯也出來,留下薛書懿和謝少淵兩人在裏麵。
西河有一段河域是穿過籩洲市集,兩岸房屋鱗次櫛比,路上行人來往交織密行,挑擔的農夫、趕路的商人、算卦的蔔者、抱著孩童的婦人等等,很是熱鬧。
我的目光順著兩岸高低錯落的屋簷掃過去,手肘捅了捅一旁的白澤,示意他看向其中一個屋頂,一隻通體雪白的貓正趴在上頭曬太陽。
莫瑛也看到那隻貓了,笑著說:“那隻貓是不是快成精了,竟然知道挑那麽好的地方睡懶覺,它怎麽爬上去的?”
白澤說:“孽畜,光天化日,也不怕主人來捉它。”
我對薛書堯說:“前麵碼頭停一下,我和白澤有事先下了。”
莫瑛說:“我也該回去了,出來一天,我爹會擔心的。”
臨下船前,她對薛書菀說:“你一點也不像書懿,薛書菀就是薛書菀,不是誰的替代。”
薛書菀怔怔看著他,眼眶濕熱。從未有人與她說過這樣的話,這樣溫暖而又動魄的話語。她無需像薛書懿,不用做姐姐的替代,薛書菀也可以得到認真而鄭重的對待,想到這裏她忍不住落下眼淚。
薛書菀的畫像交上去沒多久,果然京城傳來她入選的消息。宮裏來人,吩咐薛家半年後送薛書菀與其他入選姑娘一同送入宮。
與此同時,籩洲城內開始流傳著一個美人畫本,畫本裏一共畫了八十多位美人,這些美人幾乎都是衣衫單薄,有的甚至隻穿了肚兜,神情姿態都十分淫蕩,不堪入目。其中有青樓女子,也有如薛書懿那樣的大家閨秀。
這些畫本裏的美人是誰畫的,籩洲人心裏都有個人選。
隻有他喜愛畫美人,以畫美人圖聞名,也隻有他為畫本裏的那些女子畫過畫像。
除了他還能有誰。
“莫瑛,你簡直不知廉恥!”
“莫瑛,你這個人渣!”
……
幾乎每個路過千山畫鋪的人見到莫瑛都要罵上一句,啐一口唾沫。不管莫千禾和莫瑛怎麽抗辯那個畫本並非出自她的手,始終沒什麽人相信。
甚至有人在畫鋪前大聲嚷嚷:“說不定莫瑛和畫本裏的那些姑娘都睡過,否則怎麽能將她們的身子畫的如此神似。”
這句話很快傳遍整個籩洲,城裏找莫瑛畫過畫像的姑娘都大驚失色,腸子都悔青了,房裏再也不敢留他的畫,他畫過的所有畫像全都被燒毀。
街上的姑娘遇到莫瑛都避如蛇蠍。
薛書堯嘴賤,問:“我們兄弟一場,你說實話,你到底有沒有……”
“沒有!你煩不煩,給我出去,”莫瑛被那個畫本弄得心煩意亂。
薛書堯自討沒趣,薛家的下人來到畫鋪說:“莫公子,我家老爺有情。”
薛書懿和雅言跪在廳中,一個被打得渾身是血的家丁趴在一旁,不停呻吟。
薛綿坐在廳上厲聲斥責:“你說,那晚姓莫有沒有偷偷溜進蘭馨園找你?”
薛書懿臉色慘白,“爹,女兒從未做過任何茍且之事。”
“你不否認,就是他去過?”
薛書懿沒吭聲。
薛綿罵道:“你這個不知羞恥的混賬,此事如果被鎮遠侯知道,以後我們薛家就不必做人了,你的婚事也不用想了。”
薛書懿擡頭看向他:“爹,我和莫瑛之間根本沒有發生任何事,那個畫本也不是他所畫。”
薛書菀也跪下來說:“爹,莫瑛為人正直磊落,不會做那樣的事,女兒也相信那個畫本絕對不是他畫的。”
這時下人來報,“莫公子到了。”
“請他進來。”
莫瑛被帶進大廳,薛綿和薛老夫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仇人一般。
她行了個禮:“見過薛老爺,薛老夫人,不知找我來有何事?”
薛綿說:“莫瑛,你好啊,真是好本事,生了副好皮囊,畫的一手好畫,能讓我兩個女兒都為你說話,維護你。”
“我未曾做過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不知道薛老爺此話何意?”
“我問你,你第一次進薛宅畫畫可曾偷偷去過蘭馨園?”
莫瑛頓了頓,說:“去過。”
“孤男寡女,深夜私會,你還說你沒做過見不得人的事?”
“此事確是不妥當,但那晚我與薛大小姐隻是見麵聊天而已,沒有任何逾矩之動,雅言可以作證。”
雅言不停地磕頭說:“是啊,老爺,奴婢可以作證,那晚什麽事也沒有發生,小姐與莫瑛之間是清白的。”
薛老夫人朝她啐了一口,“賤蹄子,護主不力,一會兒再收拾你。”她對薛綿說:“莫瑛這個無恥小人,偷進蘭馨園確實該死,但現在整個籩洲都在傳他那些醜事,如果此時他在薛家出事,不就等於讓人知道他和書懿之間不清不白。”
薛綿也知道這個理,這件事的棘手之處就在這裏,他不能對莫瑛做什麽,也不能什麽都不做。若是早知他會惹出這麽多事,當初是絕不會找莫家父女進薛宅。
莫瑛說:“薛老爺,老夫人,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和書懿之間清清白白,那些畫本也不是我畫的,我對那些姑娘沒有任何不敬之心,此事是有人針對我。現在唯一的方法是找到那個陷害我的人,還籩洲女子一個清白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