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將莫瑛給我拖下去,以欺君之罪論處。”
皇帝要斬莫瑛的消息和她是女兒身的實情同時傳了出去,天下皆嘩然。
曾經對莫瑛贊不絕口的清品齋閉口不言,教過莫瑛畫畫的幾位畫師也與她劃清界限,唯恐避之不及。
買過莫瑛畫的收藏家都將她的畫扔到大街上,罵道:“什麽破畫,原來是女人畫的。”
那些從前價值千金的畫作,一夜之間因為畫作者是個女子而變得一文不值。
侍衛的聲音從殿外傳來:“郡主,你不能進去,陛下正在裏麵……”
“滾開,”崎玉喝道:“狗奴才,你敢攔我!”
“郡主,請不要為難奴才。”
“皇帝哥哥,你不準殺莫瑛。放開我,讓我進去。”
皇帝眼色示意身旁的公公,他揚聲說道:“傳崎玉郡主覲見。”
崎玉一進來就跪下來說:“皇帝哥哥,求你放了莫瑛,不要殺她。”
“你起來說話。”
“不,你不放了莫瑛,我就不起來。”
這時,外頭又傳來聲音:“陛下,莊妃娘娘求見。”
皇帝冷冷“哼”了聲,“莫瑛好大的麵子,竟然能讓朕的妹妹,愛妃都來為她求情,”他看向外麵說:“宣她進來。”
莊妃走進養心殿,請了安行了禮。
“朕來猜猜,愛妃今日想必也是為莫瑛求情而來。”
莊妃也跪下來懇求道:“求陛下憐惜莫瑛丹青卓著,饒她一命。”
“你們二人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女兒身?”
跪著的兩個人沒有吭聲。
皇帝氣道:“好啊,真是朕的好愛妃,好妹妹,竟然聯合起來騙朕!”
莊妃說:“陛下,臣妾並非有心欺瞞。”
崎玉說:“皇上,就因為莫瑛沒有說自己是女兒身,您就要賜她死罪嗎?”
“她隱瞞身份在前,讓朕的賜婚變成天下最大的笑話在後,光這兩點就足夠朕砍她一百次頭。”
“皇上,莫瑛隱瞞身份是有苦衷的,你這樣不問詳情就定人死罪,實在太草率了。”
皇帝盯著崎玉說:“住口,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是在指責朕是個不分是非黑白的昏君?”
“臣妹不敢。”
“既然你說她是有苦衷的,那就傳她過來,朕倒要聽聽到底有什麽苦衷。”
莫瑛被人押進養心殿,她頭發淩亂,神色有些憔悴但仍然透露著堅毅。
“莫瑛,朕的愛妃、妹妹,都說朕錯怪了你,說你隱瞞身份是有苦衷。現在就給你一個機會,讓你為自己辯一辯。”
莫瑛轉頭看向那兩人,朝她們深深鞠了一躬,“莫瑛謝過二位為我執言。隻是我的苦衷,在天子眼中,在天下男子眼裏不能算苦衷,隻能算是自找的。”
皇上問:“莫瑛,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莫瑛直視龍椅上的天子問:“敢問皇上,男子與女子有何區別?”
皇帝一時被問住。
莫瑛繼續說道:“區別就是男子可以入學堂讀詩書,學禮儀,女子識字隻為了讀懂《女誡》,識婦德;男子可以學而優則仕,從政、行商、學藝,女子一生除了做女兒,便隻能為人妻,為人母。自我出生以來,我從未聽過有誰誇贊男子最高的評語是好夫君,好父親,求學的誇他是可造之材,為官的誇他清廉為民,行商的誇他行商有道,學藝的誇他天賦極高。可是世人對一個女子最高的評價卻是賢妻良母,教子有方,持家有道。
“皇上,那日我說民女知罪,我認的不是欺君之罪。我有三條罪。我假扮男子,摒棄我作為女子該承擔的為人妻,為人母的天職,這是罪一;我畫技卓然衆人,令那些不如我的男子顏麵掃地,這是罪二;我身為女子,卻膽敢希求世人給我一個等同於男子的認同和贊賞,這是罪三。這三條罪,條條皆是罪不可恕。所以皇上,”
她一字一句說道:“民女有罪,並無苦衷。”
莫瑛說完,養心殿裏靜默了半晌。
好一會兒,皇帝才開口說:“先把莫瑛帶下去。”
很快世人皆知“莫瑛三罪”一說。京城裏的女子不僅欽佩莫瑛的才華,更佩服她為天下女子仗義執言的膽色,紛紛湧到宮門口為她求情。待字閨中的小姐,剛剛出嫁的新婦,還有領著幾個孩童的娘子都跪了一地,哭喊著求皇上放了莫瑛。
宮門口的侍衛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的女子,一時嚇得有些慌亂,不知所措。
皇上有些惱怒,他身旁幾個畏妻的大臣,言語中也透露出被逼向皇上進言求情的苦惱。還有崎玉,她威脅皇上若是殺了莫瑛,她就削發為尼,終身不嫁。
到了現在的地步,莫瑛是決計殺不得,但也不能這樣輕而易舉地放了她。
皇上召集衆臣商議到底該如何處置時,有一位大臣上奏說:“啓奏聖上,聖人有言,女子無才便是德,如今看來此為真理。莫瑛的爭議皆源自她的畫技,因此皇上隻要下旨她不得再執筆畫畫,便可斷了日後的爭議,也可饒她一命,又能以示懲戒,一舉三得。”
皇帝覺得這個辦法很好,於是傳旨下去,將莫瑛遣返籩洲,並勒令她終身不得再執筆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