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爸爸給葉媽媽使眼色,“好了,別說了,她剛到家,讓她好好吃頓飯,”他又問葉歆,“你什麽時候去市裏?”
“後天早上。”
“後天是一號,你弟弟也回來了,你參加完婚禮還回家嗎?”
“應該回來,到時候再看,”她放下碗筷,“我吃完了,你們慢吃。”葉歆話裏話外都帶著克製疏離,她難得回來一趟,不想一回來就吵架。
葉歆回房,聽到身後爸爸在低聲跟媽媽說:“算了,她的事就讓她自己做主,她不高興就不要說。”
“你看她,三十多歲的人還飄著,沒房,沒車,沒對象。現在由著她,等她老了,沒人照顧了又會回過頭來怨我們當初沒有逼著她嫁人結婚,”媽媽的語氣帶著難以忍受的怨憤。
“好了好了,別說了……”葉爸爸又壓低了聲音,似乎怕她聽見。
葉歆躺在床上,她對這間臥室的熟悉程度還比不上她租的那間帶陽臺的大單間。這房子是爸媽幾年前決定在縣城養老後才剛剛買下,前年才裝修好。鄉下老家還有一棟祖屋,但是家裏的老人都走了以後,爸媽就很少回去打理。
葉歆閉上眼,眼前浮現綠色的山坡,穿過山洞的綠皮火車,兇惡的大黃狗,還有一個模糊的身影。
她忽然想起來什麽,從床上跳起來,開始翻箱倒櫃找東西。
她記得放在一個曲奇餅幹盒子裏,那個盒子還裏放了很多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她在衣櫃最頂上的格子間找到了貼滿各種花花綠綠貼紙的鐵盒子。
她拿下來打開,那些無關要緊的小東西都在,幾張和易靜芸一起拍的大頭貼,一條掛著粉色美人魚吊墜的塑料項鏈,繡得扭扭歪歪的十字繡掛件,一部纏著白色耳機的MP3,還有幾顆跳棋珠子。
唯獨那個最大的,一眼就能看到的,占了鐵盒子四分之一空間的黑色索尼愛立信K818手機卻不見了。
她記得是放在這個盒子裏,她明明記得。
“媽,我那部舊手機怎麽不見了,我放在這個盒子裏。”葉歆端著鐵盒去問在廚房洗碗的葉媽媽。
“幫你收拾東西的時候賣給收舊手機的了,你反正也不用了。”
“你賣了怎麽不跟我說?什麽時候賣的?”
“就是從鄉下老家搬東西的時候賣的,你都不用了,我賣了怎麽了?”
葉歆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過了一會兒她說:“媽,你下次別動我的東西。”
手機是高一的時候爸爸買給她,說是為了方便聯係,陪她度過從高一到大二整整五年時光。
可惜……東西丟了就再也找不回來。
第二天早上,葉媽媽買完菜回來叫葉歆起來吃早飯,卻發現房門沒鎖,房裏沒有人。
去鄉下最早的班車是七點發車,車程四十分鐘,比葉歆上班的時間還短。
但小時候總覺得這段路很長。
售票員喊了聲:“棗田村到了,有沒有下車的?”
葉歆下車,入眼的依然是那間殘破的黃土屋,她很佩服這間土屋,以風燭殘年之姿堅持這麽多年而屹立不倒。
黃土屋後麵就是通往村裏的路,以前每到周五傍晚,外婆就會在這條路上等她回家。瘦瘦小小的她拄著拐杖站在路邊,望著每一輛停下來的班車。
晚風吹亂她斑白的發絲,吹澀她的眼睛,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生怕看漏了從車上下來的學生,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滿是皺紋的臉上才有了笑容。
“外婆……”葉歆挽住她的手,祖孫倆在逐漸暗淡的夜色中慢慢走回去。
葉歆看向遠處的青山,此刻,長眠於青山上的外婆是不是仍在看著她,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