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之後呢,壽命會還給你,但是,我要你的一點才華。”
“才華?”陳穆有些驚訝,而後苦笑道:“我哪有什麽才華,就是區區舉人而已,你想要就拿去吧。”
我心中一陣暗喜,“那就說好了,你先等會兒,我擺好陣法。”
既然他娘子已經死了,紅蓋頭又是屬於他娘子的生前之物,七星陰靈陣最合適。
我讓他在陣法中心坐下,遞給他兩張黃符紙和一支朱砂筆,“把你娘子的姓名,生辰八字,還有死去的時辰都寫在這張紙上。再把你自己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寫在另一張符紙。”
他寫完後,我一看,不愧是讀書人,字體秀正有力,隻是有幾個字最後幾筆都有些潦草,看出他是一個容易放棄,不能有始有終的人。
“現在你閉上眼,什麽都不要想,隻要想著你與你娘子成親那日的事就好。”
我在他對麵盤腿坐下,左右各捏一張黃符紙,一張是招魂,一張是鎖憶。
七根白色蠟燭燃起,七星陰靈陣法啓動。
眼前漸漸升起了白色大霧,大霧將我和陳穆籠罩在陣法中央。
我閉上眼,周遭一片寧靜。
沒多久,身邊有輕微腳步聲響起,伴隨著腳步聲傳來的還有說話聲。
我睜開眼,大霧散去。
我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支迎親隊伍朝我走來。
吹吹打打的人群穿過我的身體,紅色的四人花轎到了眼前。穿過花轎簾子,我見到坐在轎子裏的新娘子,頭上蓋著金線繡牡丹的紅蓋頭,長長的流蘇垂到胸前,隨著轎子一搖一晃。
花轎在陳家門口停下,新郎官陳穆還是青澀少年的模樣,兩眼盯著花轎,臉上盡是欣喜和期待。
可一晃眼間,他又換上一張盛滿冷漠和不耐煩的臉。
我心下奇怪,仔細打量。他臉上的神情在驚喜與冷漠之間來回變換,極為詭異。
人的記憶是有偏差的,對於很久前的發生的事會有些記不清,可是關於自己的那部分,尤其是情緒應當是印象深刻。就比方說你第一眼見到一個人,心生厭惡,即便後來有所改觀,可當你回憶當時情景,就算厭惡感已經淡化,但也絕不會記成是心生歡喜的。
陳穆的記憶不對勁,是他自己記錯了,還是有人改了他的記憶?
新娘子靜靜地坐在床沿,外頭賓客漸漸散了,喝得醉醺醺的陳穆在喜婆的牽引下到了房裏,房門關上,我也出來了。
房內的燈熄了,活了幾百年,什麽沒見過,我可沒有旁觀他人入洞房的愛好。
陳穆家中隻有一個母親,他爹早些年去世,幸好生前留下不少財産,陳母撫養他長大沒怎麽為錢財憂心過。陳穆也很出息,十五歲就中了秀才,十八歲中舉,是梁溪有名的才子。
陳母見他年紀已到,便托媒人替他說了門親事,對方就是致知學堂楊夫子的女兒楊青蓉。
一個少年才子,一個書香世家,也算門當戶對,是段好姻緣。
成親第二天,陳穆和楊青蓉雙雙到陳母房裏請安敬茶,兩人麵上都透著沒睡好的疲憊,尤其楊青蓉,溫婉眉目間總有一抹若有若無的憂愁。
成親後的才子佳人,煮茶磨墨,相敬如賓,好不愜意。但有一點很奇怪,陳穆的記憶一直停留在陳家,幾乎沒有陳家外的景象。
每當我踏出陳家,外麵就是一片混沌,仿佛他的全部記憶都隻是和楊青蓉的朝夕相對。
這太不正常了。
記憶到他們成親的第三年就沒了。
那天楊青蓉站在大堂,陳母坐在堂上跟她說話,但她的表情一會兒是慈祥可親,一會兒又是色厲內荏,和陳穆成親那天一樣,極為詭異。
陳穆從外頭進來,陳母拄著拐杖站起身,對他厲聲說了兩個字:“休妻!”
外頭的天色一下就暗了,記憶就到此為止。
陳穆想要的紅蓋頭,在他們成親第二日我就已經拿到了,它和新娘子的喜服一起被整整齊齊地疊放在衣箱裏。事情本該到此結束,可當我回到七星陰靈陣法內,拿出紅蓋頭遞給陳穆時,金線繡的牡丹圖案不見了,那塊紅布上什麽都沒有。
“怎麽會這樣?”我將紅蓋頭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也隻是一塊普通的紅布。
“你還記得你娘子的紅蓋頭上繡著什麽嗎?”
陳穆努力回想,最終搖搖頭。
他竟然連自己想要找的東西具體什麽樣都不記得了,這有些少見。不過幸好,不是隻有他一個人記得這件事,還有一人,不,應該說是一魂魄記得。
伴著一聲幽幽的嘆息,楊青蓉的魂魄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