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飾如桅桿 震動的空氣不容納任何調適的狀態,所有變局的發生都是即時的。 修武本以為:地精是自己的刀從堡珈珥手裡奪來的武器。 卻料,步輦奔雷的馬匹和燃火的人群,竟然從那劈下的刀鋒截麵上完全脫落一樣,形格不拘,逐風放縱。對修武高擎的刀,絲毫不顯禁忌和恐懼。 修武登時驚訝不已。 本來,在修武心思周密盤亙裡,太陽法性天光投落大地,應該這樣昭著神跡—— 黃金色的高盞宮燈之下,青春期壯碩的人馬隊伍,威風而至。看著他護祭的刀向,接受宿命一樣派遣的指令,嘩啦嘩啦地震動精致的披掛,走向宮殿,接受飾尊洪疊邇厝的旨意。 這樣的場麵,堡珈珥曾用地精為喜兆,在宮殿竣工的時刻,如此祭祀過。 那天,金色與銀白金屬以絕妙密製的手工掐牙,嵌花蒼穹一樣的殿頂。完整七色凝結華麗的琉璃珠,璀璨如星。 還有太陽樹、太陽戰車、如劍生威的古紅鍥字…… 所有森森巍峨的石柱,曠朗通明的天窗,讓通靈如咒傾斜照射大殿的光,仿佛高貴傳諭的天歌。 空間有限,感悟遼闊。 那樣生動的場麵,就是堡珈珥曾經祭祀中經歷過的情景。 而那一刻,堡珈珥就是冰盧厝天地獨一無二的靈媒。無論語言和姿態最靠近飾尊洪疊邇厝。 此刻,修武手中豎起的刀,迎風發響。所有逆違意願的地精,仿佛大地上古怪走形的妖魔,沒有散發如意吉光。 修武抖擻身軀,悍然站直。冷靜中粹亮的目光鄙視那些風滾湧動的地精。 慣於執刀問事的他,雖然不是靈性十足的祭主,但是卻是精敏校正祭祀的法性手段。目光下,從不放過時空造化中的任何畸變。 眼前,情欲暴漲的地精,必須是自己護刀作堤壩,絕意加固中有流動定向的河水。 修武魁梧的身軀從寂靜中,猛地拉長。敏銳拔力瞬間,寬闊身軀隨勢推動力凸。超前位移的風朵仿佛身軀衍生放大的巨石,砸向地精洶湧的隊伍。 那些放浪肢節,沖向宮殿的地精,被身後的呼嘯風聲驚動。人、馬帶著極速叱吒的野性,回眸中熟稔反戈。 高翔鈍擊的馬蹄或掄圓的響拳,逆向,砸風。 頓時,修武聚力摧殺的風凸猛剎…… “嘭”地,風凸震裂了。卻見身形搖曳著擺動幅度、加速的修武,以颯沖的刀尖——嘯鳴著穿透被地精擊碎的風朵,直刺馬匹。 可是,野風粹煉的馬匹,如電光激閃……榴顆鐵蹄抖閃…… 修武的刀,遂脫手劃掠而飛。驚疼中極力扼腕的他,止步。仿佛前麵有一道不可逾越的山。 飛刀長嘯,畫一道弧光,堅挺地插在遠處的冰地上,濺起一抹隨風飄散的白光。 修武隱忍手腕疼痛。他忽而感到:自己不再是擁躉神秘法力的冰盧厝護祭,而是,知道靈肉疼覺的米食之軀。 不知怎的,他低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回視身後…… 堡珈珥還是保持著不變的姿態,倒在冰地上。恰盧利半跪著,匍匐。向堡珈珥伸展著僵硬的胳膊。一群侍者像冰雕。冷靜而各自孤立…… 修武的目光忽然落在恰盧利的身上。 隻見恰盧利微微顫抖的手朝向太陽光,綻開,綻開……凍紅的手,就像曲纖張開的紅蓮。 恰盧利叩光。仿佛整個以光點亮的空間,就是一個堅硬透明的固體。 他是堡珈珥的侍從,祭祀是堡珈珥的魂。原始、純粹、中性的光,讓他不敢私著一絲心靈放縱的悲痛。 因為,堡珈珥沒有收斂祭祀最後的那聲“唵!”,完整的祭禮就沒有終結。 修武心裡餘怒未消。他恨不能大踏步沖過去,劈手打斷恰盧利的胳膊。但是,此時的恰盧利毫無怯懼,如錐的目光直視大地。蓮手結出的骨朵,仿佛一桿枯枝倔強的梅。落澱在心胸上。 恰盧利冷粹如死的目光,不動……卻格外犀利,暗顯——甘於低眉絕殺一切忤逆、而隱忍著太久的哀慟。 那種冷酷表情,讓修武渾身不禁為之一冷。 修武沒有走近恰盧利和眾侍從。他不願意在這群孱弱的、被他鄙視的人身上消磨心情。 當他轉頭之際,隻見飾尊洪疊邇厝豁落拔動金色的船靴,橫臂展綻的鐵拳拽動身軀高矗的桅桿。 頓時,鐵拳拓寬風揚的高帆之幕。湍急湧流的地精,瞬間受阻,掀起巨浪一樣沖激——洪疊邇厝雙靴跨步拓開的“船舷”。 撞擊風幕,更像敲擊了一隻豎起來的鼓。地精人馬響亮彈落,形成回卷的浪,和隨後次第湧動的人馬撞在一起。 地精赤紅飄動的火焰不再嗜風助燃。零落的姿態變得低迷。通往宮殿的地精們,幡然醒悟:冰盧厝的飾尊洪疊邇厝才是大地上一道最厚重的門。 以前,地精們帶著喜兆的光,增益冰盧厝族事,加飾宮殿、顯化王者榮耀……他們更期望:那些精美發生著的每一個過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能夠變成自己真實的經歷。 隻是祭主堡珈珥用禁忌的法相,遮擋了他們多欲的眼睛。用音聲箍住他們的力量和心靈。直到把他們調諧成——擅於祭祀的法器。 所以,地精們一直認為:祭主堡珈珥才是大地上能夠統禦他們的主人。 現在,他們才真正知曉:冰盧厝大地上,還有一隻沉重得難以載動的船。 但是,身形被撞的地精,絲毫不憚於力量。他們絕不會受迫於力量,而輕易躍遷——真正皈依順從的心靈。 冰盧厝的族人們並沒有因為修武斬刀破祭而高興起來。雖然他們也質疑過堡珈珥,但是,修武說出的話,也不是出自古紀書、法契和啟示。 這一刻,他們心裡呼喚熟稔的良風美俗——消除內訌。渴望復歸冰盧厝原初的安詳與平靜。 於是,他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飾尊洪疊邇厝。 洪疊邇厝渾軀移動,看似沉重的緩步,身形帶起的風棱依舊顯化著毫不殘斷的餘威。綻力瞬間,爽意拓拔步履的姿態依然高邁。 金色船靴高翹,洪疊邇厝雙目俯視大地時,略微的壓迫感,顯得:眼中的地精,隻是一簇簇難於逾越船靴的荒草。 修武看著飾尊洪疊邇厝緩步踏動風雷的戰靴,心不再沉鬱。 他低下頭,一把扯下係掛的刀鞘。“叭啷!”將刀鞘折成兩段,擲到地上。 冰盧厝護祭被挫折的刀,就是被超越祭祀法力禁錮的魔咒,不配再次拿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