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〇六章海笛令 巾麥儂被海浪高擲在空中。 右手拔力中,控住鋼叉。頓時,她感到力量隨著一把鋼叉延伸開來。 而此時,船隊隻有最小的帆鼓維係船隻不致停泊。依靠慣性,劇烈搖擺沖競的盾馬船隊依然前進著。 滯空,形變,拓力…… 隻能夠依賴身軀自我形變,來改變手中一把鋼叉力量的方向。 噌地,臨空中,身軀驅力成弓。巾麥儂彎曲賁力的右手,將鋼叉紮牢在最高的桅桿上。 運動中劇烈搖擺的桅桿,嵌著振動的鋼叉,幾乎快要將她甩落。 珂蕾驚顫著。她雙手掌舵,極力控動著船擺。以削弱桅桿大幅的晃動。直至她看見巾麥儂已經嵌緊桅桿。 “她屬於海靈露納!”荷東昂頭,看向鑲嵌在桅桿頂端的巾麥儂,終於傾吐了一口鬱氣。 海路羅拉側轉目光,看罷脫險的巾麥儂,對著海風與海浪攪濁的空間道:“她回答了我曾禱祝過神靈的那闋歌。不動的五彩石尊,需要解答石典辭令、玲瓏鑿透精義的這一隻玄鳥啊。” 荷東聽罷從首舵傳來的海路羅拉的聲音。盾馬羅拉族屈折音聲,氣息凝煉,令人很容易想象起來——羅拉人安泰燃燒的、祭神的吉光。 烈風與高著的浪瀾裡。盾馬人帆船上的所有人幾乎一同看見:巾麥儂駕馭海浪,半空中執叉脫險的情景。 他們忽然明白:越是用刀懷著固執的憤怒,征伐眼前的猛烈風浪,那麼一顆心越是修飾出一個——與自己意願絕對相反的敵人。 但是,一顆總是與海一起賁動的心,從一顆心靈散發出來的力量與形狀,已經從生命萬感的極端,將敵對修飾成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這些盾馬石典上的寶誥和銘辭,瞬間將巾美儂的動態,在空中用“海語”,給說清楚了。 這個兇險過度的罹難過程,也迅速讓盾馬人將石典僵硬的話,變成有形的回答。 雖然,這單單是順利求生。不是重大族事。但對盾馬人來講,都是一種強烈振奮心靈的事了。 頓時,那些僵硬固執了手腳、冷絕而怒厲的盾馬人,一瞬間即時變頻心跡,將旺長的力量,放大到馭船的姿態上。 海路羅拉逆徊的目光看罷身後依然平穩航行的船隊。第一次欣慰地迎著酷烈鹹澀的浩風,露出一絲笑意。 那是他完諧統禦盾馬人——在海上逾越災難後才有的表情。 “這就是普烈撒武士掌控大船的形狀戈啊。巾麥儂,就是石典講的道理!”荷東在劇烈的風浪中說道。 “巾麥儂就是盾馬人王牌的一道旨令啊。是她傳遞了五色石的話。”普雷撒道。 珂蕾雖然是沉默的,但是超越風與浪,堅韌掌舵的靈性,似乎一瞬間變得異常敏捷。 在判斷上,她不僅完整毗連了巾美儂掌舵的力量和手段,而且,因為要極致削弱船桅的擺動,所以,精致辨鑒風口浪尖的動態時,那些超前動作,在她感覺裡,仿佛快要變成手控的“預言”。 “萬法,就是自由。”這句話,曾是侍者玉赭龍曾經在船務打雜時,跌倒在船上時說的。那時,簡直就是珂蕾航海上遭遇的一個笑話。 那時,荷東也說,“底底忒人是被祭祀司儀所牽,摔倒在普烈撒武士的船上。” “他那話,連自己都庇護不了……”普雷撒當時樂壞了。他一直愛說,“滑倒在泥濘的兆,預示天晴。跌倒在甲板的底底忒人,預示船順。” 此刻,珂蕾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知曉:自己疊加在舵上,多疊的判斷,更加精密地啟示了自己靈敏到極致自在的手控令。正如玉赭龍曾言。 遠處,那些聚集在瀾礁方位,色彩鮮艷的海族人,靜矗在激烈的海風和海浪中,絲毫不顯慌張。 他們靜矗而自控。禁錮著他們停泊在瀾礁的彩色海船。 靜啞的他們才是海的法眼。 雖然在大海的傳奇中,冰塬人獸皮古卷的記錄,海族人充滿酷鹹、刀與血。但是,那些從來不見蹤影的海族,對冰塬人而言,其實就是一個充滿幻覺的謎。 冰盧厝飾尊洪疊邇厝所知的海族,其實僅僅是大海中的一個島。並非傳奇裡真正的海族。 在冰塬大地的想象中,那是一個群居的島民,擁有鋒利的刀劍和大船。冷絕的殺手箭和暴躁的力量就是裝飾他們的標誌。 但是,當飾尊洪疊邇厝真正從島嶼邀來海弓時,他完全相信:獸皮古卷上的記錄完全就是荒誕的。這就是自海弓後,他再也不屑提及海族的緣故。 “他,連達昂瑟儂的馬都不能用手摸。傳說的海族,就是空洞的。是不斷翻變的傳說,將塵土和石塊講成了黃金。” 冰盧厝飾尊洪疊邇厝因為一個海弓,從此不再相信海族了。於是,冰盧厝族人將那些與海族有關的獸皮裘衣,也不願再穿在身上。 顯然,這是冰盧厝及其他冰塬人對傳奇海族的一個誤解。 這一刻,在眼前的風浪中,高蹈於桅桿上的巾麥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從來沒有如斯從最高的曠境觀瞻大海。 突然間,巾麥儂犀利地拔脫紮在桅桿上的鋼叉。敏捷地攀繞掛帆的繩索,滑落在甲板上。 隨即沖著看過來的盾馬王者海路羅拉,用右手高高地舉起一個白色的、係著鮮紅綴珠的海螺。 隻見海路羅拉驟然驚詫地凝固手腳,睜大的目瞳顯得異常突兀。他知道:巾麥儂手執的,就是盾馬族人警戒時才會動用的盾馬海笛。 尤其在航海的盾馬人眼裡,那簡直就是與盾馬祭祀中的戒尺一樣,是不可隨意動用的祭器了。 隻有海路羅拉在最危險的海難境,才真正動用過。那預示著渾整調遣整個盾馬船隊的終極令。甚至,作為盾馬王者的海路羅拉,都不願輕易將它變成盾馬祭祀樂器中的一部分。 盡管在冰盧厝族人眼裡,海螺做的海笛沒有什麼值得忌諱的事宜。但是在盾馬海路羅拉眼裡,那些出自天然大海的原始音聲,凝著海原初的曠古感覺。並一直作為航海中的獨立指令來用。所以,在盾馬人的直覺裡,盾馬的海笛就是危險、災障與毀滅……令人畏懼的警戒令。 “可怕的巾麥儂哦,你究竟從剛才的海浪中,給盾馬船帶來了什麼……”荷東微微垂落頭勢。滯滯地看著甲板,道。 忽然,天空落雨了。 頓時變得黑暗低沉的雲輦,奪取了太陽從雲縫拋到空間裡的光。 雨顆如雹,乾響敲打船隻甲板,發出馬蹄一樣踐踏大地的鈍擊聲。傾斜颯劃線狀鋒棱的雨,仿佛時空中飛射的一把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