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來的更晚,也比以往來的更大。 夜,隻剩下北風呼嘯的聲音,咆哮的風席卷過大地,雪將天地染成了白色,遠遠看去,那山腰間的道觀隻有突兀的一小點。 山路上,老道士艱難的邁著步子向山腰走去,他右手抱著一個嬰兒,左手手臂卻有一道深可見骨的爪痕,不斷的向外滲血,血液在寒冷長夜中凝結,染紅了半邊道袍。 老道士停了停,似乎體力已經消耗了大半,他用混濁的眼打量了一下懷中的嬰兒,看著他蜷縮著的模樣,不由的抱得更緊,深吸一口氣向觀門走去。 年久的觀門灰中帶黑,門前高掛的燈籠在風中搖晃,觀門之上,一塊古老的牌匾寫著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清督觀。 多年以後,當我第一次知道我的身世的時候,腦海裡不禁浮現出這樣的一副畫麵。 我叫王德發,是個道士,被我師父養大。我從小接觸道教,今年算是我當道士的第五年,我想我師父一開始或許並不希望我繼承他的衣缽,18歲之前,我一直和普通人一樣,讀小學,初中,高中,參加高考…… 江南西道已經很多年不曾下過大雪了,今年的冬天卻格外冷,雪格外大,外麵這場大雪持續了一天一夜,用一句話就是說:天與雲與山與雪,上下一白。 天氣冷啊,這千年的古觀,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在爐火旁閑來無事,便提筆寫一寫這些年見過的奇人異事,也算是對逝去的人的一種緬懷吧。 故事還得從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開始,我懷著激動的心坐上了返鄉的公交,從考場出來的那一刻,我就開始幻想怎樣度過一個愉快的暑假了,沒有作業,沒有補習,長達三個月的假期足夠我去乾任何我喜歡的事。 車子在山路上拐來拐去,老舊的車體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車上的乘客除了我以外,還有兩個大媽,她們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家常,而我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漸漸熟悉的風景,清風吹過林濤,樹葉沙沙作響,還有山野間偶爾出現的炊煙。 “吱——”伴隨著一聲急促的剎車聲,我的臉猛烈的撞擊了前坐靠椅,司機啪的一聲推開窗外,大罵道:“你個畜牲不要命啦!真他娘的晦氣!”我邊揉著臉邊看是撞到了什麼東西,隻見一隻猴子似的動物三步並兩步一瘸一拐的跑進了山林,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這隻猴子居然隻有一條腿,真是隻可憐猴。 公交隻能把我送到隔壁村村口,我想要回觀子,還有走一段山路,夏天雖說驕陽似火,但是山中樹林陰翳,山道上倒是清爽無比,不過往日裡路過此地,總有些鳥獸鳴叫,今天怎麼這麼安靜,我狐疑的看看四周,也沒發現什麼異常,反而感覺背後發涼,隻好埋頭跑出這段路程。 跑了幾分鐘後,我到了觀前,心中安定許多,我不禁向後望了望,明明什麼也沒有,真的是自己嚇自己。踹了口氣,我推開門,朝裡大喊:“師父,我回來啦!” “嗯”師父回了一聲,他睡在搖椅上,微微睜眼看了看我“廚房裡還有些熱粥,要吃自己去乘” “知道了”我走進袇房放下背包,而後向廚房走去。卻突然被師父叫停。 “等等”師父喊到,語氣中竟帶有一絲急迫。 “咋了”我有些詫異的轉過身。 “你走近些”師父向我招招手。 我向前走了幾步。 “哎呀你還是過來吧。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師父說到。 我走了過去,站在師父跟前,他用手一探,摸著我脖子上掛著的玉符,語氣嚴肅的問我:“這玉符啥時候開裂的?” 我低頭一看,這玉符確實多了幾道裂紋,我居然不知道。這玉符從記事起我就一直戴在身上,師父說能保平安,不過我向來是不信的。隻是這也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我就一直戴著了。 “這……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剛才在車上撞的”我含糊其辭,有些不敢直視師父的眼睛。畢竟這是師父送我的,但是什麼時候裂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撞的?”師父眉頭一皺,“怎麼撞的?” “就剛剛坐公交來的時候,司機路上撞到一隻猴子,一個急剎車,我就撞前座上了” “猴子?” “對啊,不過那猴子應該沒啥事,我看它都跑進山裡去了,雖然看上去好像少了一條腿”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嘿嘿,沒啥事我就去喝粥了師父” 師父眉頭依然緊縮著,沒有回答我,隻是自顧自的點了點頭。 我現在回想起來,那天師父的話很少,吃飯也是隨意應付幾口,我卻以為師父是因為我弄壞了玉符而生氣。如果那個時候我能夠察覺到什麼,是不是可以改變結局呢,哪怕最後麵無法幫忙,也不至於成為累贅般的存在。 那天晚飯後,師父久久的站在觀前,一個人望著那如血的殘陽,老人的背影在夕陽下無限的拉長,道服在他身上已經顯得異常寬大,單薄的身體卻顯是那麼挺拔而孤傲,至今刻印在我的腦海中。